第39章 心事

  林朔頹然地望著窗外。


  他麵露滄桑，原本英俊的麵容布滿疲憊，好似老了數十歲，看起來仿佛如耄耋老人，在靜觀時光的流逝，感歎世事變遷。


  林朔將目光凝聚在某個似乎很近，卻又很遠的距離，瞳孔渙散，就那麽靜靜地發呆，卻看得安冉的心痛得好像被活生生撕碎，細密地撒上精鹽，精心醃製，最後，所有的鮮血和水分都被抽離。


  安冉麵色悲傷地捂住心髒，仔細地感受著心中的不甘和無力，垂眸，眸中凝滿無法言說的痛。


  林悠，你何德何能竟令朔如此相待！

  她知道，林朔並不覺得辛苦，隻是，累了。


  沒有原因，就是這麽覺得。


  而她的感覺沒錯，林朔確實覺得累了。


  林朔的腦海中，往事一點點濾過，從初遇，到幼時，到承諾，到疏離，再到現在。


  每一幕都如此真實地回放著，讓他真切地感受著自己的心是如何淪陷的，然後將她視為信仰，視為全世界。


  自己為什麽會愛上她？

  這個問題他自問過很多遍，可最後，卻隻是一句，因為是她。


  沒有理由，就是因為是她，所以他愛。


  他在那一年遇見她，時光匆匆，從此入心，忘了底線，忘了原則，忘了一切，隻記得愛她，隻愛她一人。


  他不知道別人是否也如此，總之他是如此。


  甘之如飴地賠了整顆心的林朔，並不覺得辛苦。


  他從未覺得林悠應該義務性地付出什麽。隻要她在身邊，她還沒走，他就願意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她回眸。


  隻是在現在，他的心很累。


  原因無他，隻因林悠的離開。


  林悠和飛寒陽在一起了。


  小悠走了。


  這是他流淚的緣由。


  然後，他的心就空落落的，充滿絕望。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行走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看不到光亮，沒有方向。


  他焦躁，他不安，他恐慌，可是當他想起她的臉，試圖以此作為自己前進的方向的時候，卻，徒勞無獲。


  她的臉距離他很近，近在咫尺，卻又離他很遠，遠在天邊。


  他努力地跑向她，可是無論如何都接進不了絲毫。


  明明她就在眼前，卻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


  他知道，她至少還沒有結婚，還有回轉的餘地。


  可是他卻感覺到無法抑製的疲憊。


  這時間有多遠？是否是永恒？


  他不知道。


  很多時候，明明已經到時光盡頭，可是，卻不願承認，自欺欺人地以為，還可以繼續等下去。


  可縱使疲憊，他卻仍要走下去不是麽？


  因為，他愛她啊。


  沉默良久，林朔才收回渙散的目光。


  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小悠他們應該聊完了。


  於是，林朔看了眼低著頭，安靜地不說話，但是傷心得顯而易見的安冉，心裏默默地歎氣。


  可憐了這個好姑娘。


  雖然他不是很喜歡安冉，但還是很欣賞她的。


  因為安冉並沒有錯。


  而她和他一樣，愛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想拚命爭取卻毫無回報。


  隻是，現在的狀況，讓他不得不給她一些回報。


  深思熟慮後，林朔嘶啞著聲音輕聲說：“安冉，如果小悠真的希望我娶你，那我一定會這麽做。隻是，我永遠都不會愛上你。”


  安冉聽了這話，先是茫然地抬起頭。


  當她意識到林朔說了什麽的時候，她的神情變得複雜。


  她的眸中盈著淚水，卻閃著欣喜的光。


  她嘴角漾起心痛卻又幸福地光，說：“好。我願意。”


  林朔看著安冉複雜的目光和微笑，心沒由來地一痛。


  林朔沉默良久，卻隻能回答一句：“謝謝你。對不起。”


  “不。”


  安冉輕輕搖了搖頭。


  她的發微微擺動著，心卻堅定不移。


  她認真地看著林朔，鄭重其事地向林朔道謝：“我很感謝你。因為至少你給了我機會。我不敢確定我是否真的能抹去她的痕跡，但是我可以以生命起誓，我會珍惜你的存在。最後，謝謝你向我許諾，你可能會讓我擁有過你。”


  林朔心中五味陳雜，一時間心中無言以對。


  他還能說些什麽呢？


  此時的他們並不知道，在今天過去了很久很久以後，他們會並肩而行。


  那天的陽光很好，是一個初秋，清冷，卻明朗。


  已經不再年少的他們並肩而行，他一身淺灰風衣，她一襲豔紅衣裙。


  她那時容貌已不在，可是時光卻為她沉澱出優雅的氣質。


  豔紅並沒有令她顯得俗氣，卻讓她明媚，肆意。


  他們走啊走，沿著這個遊樂園的主道，就那麽走啊走。


  還是相同的時間，還是相同的地點。


  他們坐在這家餐館和此時相同的位置。


  他不忍地問她：“當初.……抱歉了。你覺得這值得麽？”


  而她隻是笑，平靜，安詳：“沒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畢竟是你情我願的。大家都不小了，嬌氣個什麽勁？我隻是惋惜，我竟錯過他這麽久。果然有因必有果啊。現在，就是我的果。”


  “你，不後悔？”


  他有些微微驚愕。


  雖然他沒做錯什麽，但是他還是有些許愧疚。


  畢竟如果他沒有出現在她的生命裏，那麽他們不至於如此。


  而她，寧和地望著窗外，握住咖啡杯，大拇指輕輕摩挲光滑的杯壁，嘴角是一絲充滿回憶的笑：“啊，後悔麽？我從不。時光已經逝去，後悔還有什麽意義呢？我到是真的感謝，因為我當初真的很快樂。真的。”


  而現在，安冉隻是笑笑，不語。


  這有什麽可對不起的呢？

  沒錯，她是恨林悠，可是這是因為她踐踏了林朔的心。對於林朔這個自私的請求，她心甘情願，甚至甘之如飴。


  因為，她愛他啊。


  兩人就這麽心思各異地對視彼此。


  不知過了多久，安冉站起身，微笑著衝林朔點頭示意：“我要走了。我給飛寒陽打個電話吧，讓他來接我。你也給林悠打電話吧。你該送她回家了。”


  林朔的眸凝了凝，然後他笑得自然：“這樣合適麽？”


  安冉擺擺手，解釋道；“沒事。我和飛寒陽是青梅竹馬，家也離得近。”


  “那就謝謝你了。”


  林朔衝安冉微微點頭，道謝。


  正當他摸出手機，要給林悠打電話的時候，林朔的手機響了。


  那是一首鋼琴曲，中間還和著一個稚嫩的童聲的清聲和聲。


  安冉眸子緊了緊，心中泛起微微的痛。


  那是林悠的聲音。那麽鋼琴應該就是朔彈的吧？

  真.……好啊……

  林朔接完電話後，木然地將手機放下，眼角無聲滑下一滴淚。


  那滴淚墜落在地上，輕輕碎成萬千碎片，一如他的心。


  他說：“小悠來電話了。她說，飛寒陽要送她回去。讓咱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