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待客豈能吃鹹魚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二夫人娘家兩位哥哥給我們安排的這頓……姑且算是宴席吧,著實當得起連年有餘這四個字。
怎麽說呢,在我們傳統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中華,諧音一直很討人吉利,所以過年要吃餃子(交子)、掃塵(掃陳)、貼倒福(福到了),而且每年的年夜飯都要吃魚,取的便是一個連年有餘的諧音。
試想一下,每一年都能有結餘,那這日子還不是一年過得比一年好嗎?
於是,我們就看到了,這頓被稱為連年有餘風雅宴的菜品,全都是魚。
而且全都是用鹽巴醃漬過的鹹魚,那硬挺的魚身、沒剃幹淨的鱗片、千奇百怪的形狀,還有那股酸爽到極點的氣味,都在告訴我們這些就他媽的是鹹魚,而且大都是海魚!
麵對這些散發著刺激性氣味的鹹魚,我們一家人馬上就明白了二夫人為什麽寧願陪著老父親,也不肯一起來享受這頓豐盛的宴席了。
因為這味道,實在是不知道該說香還是臭了。
魏仁義畢竟是魏仁義,常年在宮裏伺候皇上,見慣了大風大浪,別說是鹹魚了,那些番邦進貢的好些風味貢品他替皇上品嚐了不少,因為番邦跟天朝飲食習慣的差異,使得很多珍貴貢品它的實際味道……不比狗屎好吃多少。
所以魏仁義現在方能大大方方的做到桌上,拿起筷子,風輕雲淡的夾起一塊鹹魚放在碗裏。這樣誠然有些不大禮貌,但是麵對這樣一桌鹹魚宴,這種舉動卻給人以親昵之感。雖然他沒動嘴吃吧,但也足見那個意思了。
大夫人的臉色明顯青了不少,但是魏仁義都已經坐下了,她再怎麽嬌弱,總也不能駁了魏仁義的麵子,所以大夫人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勉強也坐下了。
接下來,我們魏家這一邊,有資格上桌的人就隻剩我一個了。
二夫人的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也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希望我跟魏仁義和大夫人一樣坐下來,不要駁了他們的麵子。
我笑笑,風輕雲淡的就坐下了。坐得比之魏仁義還要風輕雲淡。而我坐下之後還伸出鼻子,嗅了嗅桌上的鹹魚,比起他們四個主人還要灑脫。
魏仁義和大夫人完全驚呆了,他們無論怎樣都想不到,我沈小雀,平日裏在魏府最嬌慣最驕奢淫逸的沈小雀,居然能在聞到鹹魚的味道之後堅持不吐!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我笑笑道:
“兩位大舅、大嫂,莫站著了,我們客人盡都落座了,你們主人家也盡快坐下吧,今天這頓宴席咱們可要賓主盡歡啊。”
不過這樣的一頓飯,估計歡也歡不到哪裏去吧。
坐下之後,魏仁義悄聲問我道:
“雀兒,你……為何如此鎮定?”
我輕笑一聲,在他耳垂上舔舔又咬咬,直把一個本來端莊無比的錦衣太監撩撥得坐立不安,然後道:
“相公,瞧你說的,不就是一桌鹹魚嘛,又不是狗屎,雀兒可也見過大風大浪的,這算小意思了。”
其實莫說是鹹魚了,便是狗屎這種奇門的食材也上過我的案板,莫忘了我曾經用巧克力做餡兒給大夫人和二夫人烤的蛋撻,那裏麵的餡料可是百分百純天然的呢。
而且我們學醫的人,為了醫治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本來就要見很多常人沒見過的、刺鼻醜陋的東西,所以這點鹹魚味對我來說跟沒有一樣。
和腐爛的屍體味道比起來,這就是香,因為鹹魚起碼還能吃。
二夫人的二哥顯然比她大哥的腦子要好使不少,所以這個家似乎在他的管理之下,隻見他捧起酒壺,給每個人都倒了一盞酒。
這酒的味道也不怎麽樣,想來不是烈酒,應是劣酒。不過有了這麽一桌子的鹹魚陪襯,此時這酒似乎成了這頓連年有餘風雅宴上唯一能入口的東西了。
雖然在座的眾人裏,以魏仁義的身份最高,地位最尊。不過客隨主便,這裏的主人畢竟是二夫人娘家一家人,所以由二夫人娘家唯一會說話的二哥先說兩句。
“那個……今天姑老爺上門來,我們餘家可以說是蓬蓽生輝!所以我跟我大哥特意置辦了這麽一桌連年有餘風雅宴。連年有餘的意思嘛,很好理解,但看這桌上這麽多的魚就知道了,因為這些魚大都是我們海州的特產,也能代表我們海州的特色。海州沿海,有很多海魚不是你們久居京都的人能吃到的,隻有我們海州才能打撈上來,今天姑老爺你們一家可有口福了。”
魏仁義微微一笑,將酒杯對著二哥抬了抬,但是沒喝。二夫人的二哥本來算是一家人,但是憑他那沒出息的樣子,還不配讓魏仁義喝這杯酒。
“在京都的時候,就聽說海州的海產,天下無雙,每年還要出口到西夷番邦,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大哥微笑著道:
“既然這樣,一會姑老爺就多吃點吧,咱們海州別的沒有,也隻這點海魚還有些滋味。”
雖然他們勸的熱烈,兩張嘴把這一桌的鹹魚吹得上了天,但是鹹魚畢竟是鹹魚,這些在京都魏府裏錦衣玉食慣了的又怎麽下得去嘴呢?
不管那邊二夫人的兩個哥哥多麽熱情,大夫人她就是下不去口啊。
就連魏仁義也是隻笑著看他們,卻不敢起模範帶頭作用,先行品嚐。
因為鹹菜這東西,吃不吃本就是看各人的口味。而我們魏府卻沒有吃鹹菜這個習慣,這倒不是說我們嘴刁,隻吃新鮮的,而看不起窮苦人家為了長期保存食材而製作的鹹菜。
實在是因為,我們魏府有二夫人餘雅竹啊!二夫人那是什麽人?京都小廚神!二夫人的宗旨就是,拴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拴住他的胃,哪怕那個男人不是男人,但胃這個器官還是在的。所以廚藝是她留住魏仁義歡心的主要方式。
所以二夫人的菜式花樣兒,怕是不必禦膳房少上多少,她恨不得天天做給魏仁義吃,又哪裏會容許魏府裏有鹹菜這種簡單快捷就能下飯的東西呢?
所以魏府裏沒有鹹菜,連鹽都少。就是有點鹽,也都在二夫人的小廚房鎖得嚴實呢。
我知道,這個時候,到了我沈小雀身先士卒,表現我特殊能力的時候了。
於是我二話不說,伸出筷子就夾起了一塊鹹魚,看也不看就送進嘴裏,咀嚼不止。
因為鹹魚都是連魚骨一起醃漬的,剛才我夾起的那一塊甚大,雖然不太鹹,不至於把我的嗓子給齁了,但是這合著魚骨的魚肉甚有嚼勁兒,一時半會竟然還嚼不爛。
所以我隻能慢慢的咀嚼著,一邊嚼一邊還對著桌上的其他人微笑示意。
二夫人娘家的兩對哥嫂倒是沒有什麽,雖然他們對我們這一家子,未必有多少感激和好意,但是他們全年的開銷畢竟是魏仁義出了大半,魏仁義還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多少能幫這兩個每天在家吊兒郎當的讀書,渴望考取功名的廢材說上幾句話,所以無論真心還是假意,他們還是很好客的。
見我吃出好來了,兩對哥嫂無不滿臉堆笑,一邊笑一邊誇我,誇魏仁義。不是說我天生麗質了,就是說魏仁義高大威猛,還把這一桌的鹹魚,又吹捧上了新的高度。
剛才還隻是別的地方吃不到的海州特產,到了現在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了。
魏仁義和大夫人疑惑的看著我的臉,好像想從我的表情中確認這鹹魚真正的味道,到底是好吃呢?還是真好吃呢?
而好容易有這麽個機會,我當然是要坑他們一下了。
即便坑了魏仁義之後,讓他大發邪火,大不了讓他折騰我一番好了。反正老娘是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人,跟他又有夫妻之名,思想開放,還怕個鳥!
“這海州特色的……魚,味道真是不錯,不但有鹽巴的滋味,還有大海的醇香,雀兒卻是吃出好了,待會兒走的時候咱們可要帶走兩條。相公和大姐若是喜歡,不妨也吃吃看,很好吃的!”
說完,我就用純潔、善良又無辜的眼神看著魏仁義和大夫人。
而二夫人的兩對哥嫂看著他們,要是滿眼的期待。甚至二夫人的大哥還特意夾起一塊在他看來醃漬得最入味的鹹魚,夾到魏仁義麵前的碟子裏,權作之前對魏仁義不敬的賠禮,憨厚的笑道:
“姑老爺,來嚐嚐、嚐嚐,很好吃的,我們本打算煮了以後過年吃呢。”
魏仁義是不吃,也得吃了。
為了給在一旁仍持觀望態度的大夫人做一個表率,也為了不讓自己在二夫人的娘家留下一個矯情的名聲,魏仁義吃了。
在吃的時候,魏仁義看了我一眼,那一眼無盡的溫柔,在溫柔中我還看到了他內心的那一絲僥幸。
也許這鹹魚沒有我想象的那麽難吃,畢竟雀兒吃了之後什麽事都沒有,還挺開心的,不是麽?
我在魏仁義的心裏,一直是一個食不厭精的人,不好吃的東西從不入口,所以魏仁義才有這樣的僥幸。
但他卻不知道,在上輩子,醫院食堂的飯菜,我姑且就不說了。
魏仁義學著我,一口就把鹹魚吃下去了。
在鹹魚入口的刹那,魏仁義的臉色都變了。
噗!呸!呸!呸!
在座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而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