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迷離
這裏這些年,還是很有變化的,而最大的一項,便是在原本的樓外,擴建了一處一米寬的,全部由透明玻璃做成的櫥窗,而裏麵的商品,便是那些還沒有接到客人的姐姐們,而她們很多都是一絲不掛,偶爾幾個穿的,也不過是一些極具挑逗性的情趣內衣。
沒有人來的時候,就隨意的大咧咧的坐著,抽上一根煙,閑聊幾句。
若是有男人過來,就立刻站起來搔首弄姿,擺弄風情的使盡一切手段的引起男人的注意。
櫥窗裏的女人,我沒有看到什麽熟悉的,至少是讓我懷念的麵孔,而她們是自願還是被迫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追隨著從前的記憶,走向了最裏麵的那間房間,門是緊關著的,這種毫不隔音的房門裏,傳出男人和女人旖旎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一浪高過一浪。
麵對這樣的聲音,我沒有選擇離開,因為我知道,自己選擇踏入這裏的一刻,我遲早都會有這樣的一天。
若不是蘇姐姐,也許我早就死了,若不是蘇姐姐,或許我早就成為男人胯下的玩物。
我在外麵等了十幾分鍾,他們的聲音才停了下來,我聽到裏麵的女人問:你都有老婆了為什麽還回來糾纏我?
男人道:如果你不是個妓女,我還是很想娶你。你都這個年紀了,還能幹幾年,我會掙錢,想辦法幫你贖身的。
他們的對話聲剛落,房門便被打開了,男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衣服的襯衫還敞開著,看了一眼裏麵的女人,說了句我走了,過兩天我再來。
我看到男人離開,便脫了鞋,上了炕,紅姐還赤裸著身子躺在炕上,隨手拽了一條毛巾,搭在私密處,她的臉明顯的刻上了四十歲女人的痕跡,身體也比當年多了一點點的肉。
聽到我進來,才側頭的看了我一眼,先是一愣,然後坐起身子,我知道她在回憶我,就像是呂偉那樣,看著我麵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我在她身前蹲下,紅姐卻遂不及防的給了我一耳光,“都走了,幹嘛還回來!”
我哭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我知道,紅姐這一巴掌,是對我的一絲溫情。
我伸出雙手,摟住她的脖子,抱著她,我說紅姐,這幾年你還好嗎?
紅姐依舊雙手握拳的使勁的敲打我的脊背,“你怎麽這麽不長記性,這麽不要臉啊,這是人待的地方嗎?就算再缺錢,也不該來這裏。”
我雙手輕輕的撫摸著紅姐的脊背,安慰她說我就是想她了,回來看看她,在這裏陪她住幾天我就走,不是來接客的。
紅姐推開我的懷抱,審視的看著我,問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對她點點頭,我說是。
我知道紅姐不相信是因為呂偉他們那種人,怎麽會允許我不出來賣就可以留在這裏白吃白喝。
我說我給呂偉錢了,不多就五千塊,他就允許我在這裏住幾天,陪她幾天。
紅姐這才相信的點點頭,高興的擦了一把眼淚,從吊起的木板上拿下一床幹淨的被褥,還在被子底下,拿出幾個蘋果。
“來,吃吧,剛才那男的偷著給我拿的,你知道的,要是讓陳四他們看到了,準搶走。”
紅姐說著,用紙給我擦了一個蘋果,遞到我的手中。
我知道這個蘋果是紅姐的一片心意,沒有拒絕,而是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告訴她很甜也很好吃。
紅姐聽我這麽說很高興,自己也拿了一個蘋果,然後將剩下的又重新藏了起來,拉著我坐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裏,我們兩個像做賊一樣的偷著吃,護看一眼時,卻有著做賊成功的喜樂。
我問紅姐,感覺換了好多人,不知道是我不記得她們了,還是以前我知道的人都不在這工作了。
提到此,紅姐歎了口氣,她問我是否還記得彩鳳?
我說記得。
紅姐告訴我,彩鳳到底是染了艾滋病,那一陣她被查出來的時候,弄的紅巷的人,人心惶惶,都怕自己被間接的傳上。後來彩鳳被陳四他們扔出了紅巷,沒幾天,就聽說彩鳳自殺了,也是實在遭不起那個罪了。
我問紅姐,那雅茵姐呢?
提到雅茵姐,紅姐就露出了更加痛惜的表情,她說雅茵姐早年和她丈夫離異,自己帶著個孩子過日子,剛開始的幾年裏,刷盤子洗碗掃大街,她都做過,可是隨著兒子考上了大學,花銷越來越大,她做那種事情的錢根本就不夠給她兒子交學費,提供生活費的。
於是雅茵姐就開始出來賣,偏又趕上雅茵姐的兒子到了愛慕虛榮的年紀,一次比一次索取的更多。紅姐也勸過雅茵姐好幾次,讓她不要再這樣慣著孩子,可是在雅茵姐的心裏,兒子就是她的命和生活的動力。
可是老天就是這樣無情,無情到不給這些卑賤的人一條活路,雅茵姐的兒子竟然和他的同學出來嫖娼,那一刻母子相對的痛苦和尷尬,或許隻有他們自己心裏更明白。
雅茵姐的兒子接受不了自己母親是個妓女,當時就指著雅茵姐的鼻子說自己沒有她這樣的母親,寧願她去死。
當天,雅茵姐的兒子跑出去以後,雅茵姐就上吊死了。
紅姐說到此的時候,還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上麵是雅茵姐和一個二十幾歲男孩的照片,指著旁邊的男孩說,這就是雅茵的兒子,雅茵姐死的時候,手裏還攥著這張照片。
我看著照片,問紅姐為什麽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狠心的兒子。
紅姐無奈的搖著頭,說誰讓我們是妓女,進了這一行,就永遠別想抬起頭來做人,尤其是在自己至親之人的麵前。
後來紅姐又和我說了小嬌,說她剛來的那一年,在這裏沒有一個人能競爭過她的生意,後來也算是命好,被一個七十來歲的老頭迷上了,也不知道小嬌是用了什麽辦法,攛掇老頭賣了家裏的房子,給了呂偉二十萬,贖了身。
至於現在小嬌過的怎麽樣,紅姐說她不得而知了。
我問紅姐:“你有什麽打算,我聽到那男的說會攢錢贖你出去。”
紅姐冷笑一聲,掏出一支煙點燃,吧嗒了兩口,吹了一口煙霧,眼神中想要掩蓋的無奈和絕望讓人看著更加的心疼。
“男人的承諾永遠都不要信,就他每個月的那點兒錢,除了養老婆孩子,就是上這來嫖,他用什麽攢錢贖我?有幾次他來嫖我的錢,還是朝我借的,你覺得他會還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借他?”
紅姐看了我一眼,“即便知道是謊言,即便知道是被騙,可是哪個女人又不想給自己留一點兒美好憧憬。”
“紅姐你想出去嗎?如果有贖身的錢你想出去嗎?”
我以為紅姐會點頭,可是她沒有,她對我搖著頭,很明確地回答我不想。
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她在外麵無親無故,也不知道以後的生活一個人要怎樣生存,出去以後,隻會讓她這些年的汙點被無限放大,被人唾棄,就是自己也會嫌棄自己,可是在這裏卻不會,因為這裏的人和自己都是一樣的,誰也不用瞧不起誰,就算接客再多,也是卑賤的,就算是在九宮裏做的,頂多前麵冠上一個高級妓女的頭銜,但終歸還是妓女。
紅姐抽完了煙,將我們兩個人的蘋果核偷偷的扔掉,鋪好了被子,像從前那樣,我再次在那些讓很多男人女人迷醉的聲音中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