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我說著話，鬆開小七，耳朵聽音辨認方位，彎腰撿個小石子，嗖，就向身後丟去。同時，我轉身，卻看見我扔出的石子被一根小樹枝，叭一下就給抽一邊兒去了。
“小臭不要臉，貪戀女色！”
叭！
我胳膊被樹枝狠抽一下。
哎喲。
我一吃疼。
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身材中等，滿臉嬉笑的古怪老者正站在我的麵前。
他，就是我一再提及的辮子道父。
將近一年沒見。
辮子道爺下巴上的胡子小辮兒又長了許多，現在，都快有我兩個手掌長了。
道爺姓什麽，叫什麽，我真心是不知道。
自打小時候懂事兒，認人，我見過他，就一直道爺，道爺地叫著。
道爺容貌，怎麽說呢？
用我們的說法，就是玩的暴走路線。
沒錯，純純的暴走風。
如果說我的容貌可以鎮宅，那麽道爺容貌，可以稱得上，捉鬼，降妖，伏魔了。
記得，小時候，特害怕道爺。
直到有一次，我跟村裏小盆友到山上打野果，遇到了一群吃飽飯散步的森林流氓大灰灰。然後，幾個壞壞的大灰灰沖我一呲牙，就把我給嚇著了。
道爺聽說我讓大灰灰嚇到了，就上門。不知為啥，他坐我床頭，我忽然就有種特別舒適，安心的感覺，然後我就摟著道爺的大胳膊，慢慢睡著了。
從那以後，道爺在我心裏就改變了形像。
這會兒，道爺現身。
小七不由自主倒吸口涼氣，小聲說：“哥哥，他，他是什麽人呀，樣子好兇喔。”
我微笑：“別怕，他是我們村的道爺，是我的好朋友，最尊敬的長輩，你別看他樣子兇，他那是魔鬼的麵孔，天使般的心靈。”
七爺非常聽我的話，聽我這麽一說，她壯了小膽兒，挺身，上前，很有範兒地說：“道爺，我叫朱小七，很高興見到你。”
道爺嘿嘿，上下打量小七讚歎說：“好女娃，真的是好女娃。來，初見麵，道爺送你個小禮。”
說著話，道爺擱身上一陣摸索，拿出一截半個手指長短粗細的古怪物件。
這玩意兒，上麵一圈一圈的，類似人畫上去的符號，像是人眼睛，瞧著又像是字，卻又不是。其表麵的色澤有些像古銅，發亮，黑沉，卻又不是銅。
總之，在我看來，就是個稀奇古怪的東西。
道爺把這物件放到小七掌心，咧嘴笑說：“前兩月，俄去了趟西邊，紮什倫布的一個老夥計，送了俄這麽個東西，俄是修道的，要它沒得啥用，給小女娃娃戴著，求個平安。”
小七兩眼放光，珍貴無比捧在手心，喃喃說：“天珠，這是西藏大喇嘛的天珠，我的天吶，這可是天價的東西。道爺，道爺這太珍貴了。”
道爺一擺手：“啥珍貴？俄看，就是個保平安的小珠珠。”
我震驚了。
我長這麽大，沒見著過天珠，可多少還是聽說過啊。
那玩意兒，去西藏旅行過的人一定知道，滿大街賣的全都是。可是，基本百分百都是假的。
真貨，早就讓虔誠的信徒獻給尊敬的佛爺了。
道爺手裏這枚天珠，聽他說是從紮什倫布一個老夥計手裏拿到的。
我對西邊的情況不熟，不太清楚那是個城市，還是個村子啥地。
不過，這麽些年，我知道道爺有很多學佛的朋友。
是的，佛道，往高深了講，這兩家的道理都是一樣的，並不沖突。
兩家的高人們，也經常在保留信仰原則的前提下，進行一些高層次的秘密會談。
即，真正的所謂品茶論道。
可惜，我沒見著過，即便今後有幸能見到，估計到時我也是呆傻蒙愣那一類的，鴨子聽雷，啥都不懂。
我隻知道，道爺手裏這顆天珠。
論若價錢，妥妥兒地天價！
道爺出手就給了小七這麽大的禮。
小七，我們的七爺，看她模樣兒，激動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道爺，謝謝，小七謝謝你。”小七對著道爺，跟參拜神仙一樣，彎大腰，行禮，罷了，她小身軀一頓，挪腿，看架勢要跪。
百忙中，道爺一把拉住她：“哎喲，小女娃，跪不得，跪不得，俄就是個破修道地，沒得啥大本事，跪不得喲。”
道爺把小七給扶起來了。
我這時湊上去，有此不好意思地跟道爺說：“道爺，家爺，家爺讓我來上你這兒拿個什麽藥。”
道爺白我一眼：“沒得藥。”
我一急：“道爺，道爺，我求你了。”
道爺仰頭，作思忖狀，末了，拿眼角餘光瞟我一眼說：“背經，背得出，有藥，背不出，沒得。”
我黑臉：“哪部經啊。”
“黃庭內景秘要裏頭的，那個遁甲緣身經。”道爺如是說。
我長歎：“又是黃庭內景，哎，那個經，真是頭痛，好吧，我背了。”
我站地上，靜下心思，想了會兒，慢慢開背：
“道言昔於蕊珠宮中，聽黃庭妙義，大道琴心靈篇，內固變化之道。人之受生，分靈道氣，含和陰陽。逐戀聲色，為滋味所惑，為奢淫所誘，亡失正念，虛度壯年。焉知動靜出處，當依教修習……”
我背著背著，忽然間，我發現，原本那些我不曾熟悉，倍感深奧的理論，竟然都豁然開朗，一個個無比清晰地浮現腦海。
是的，我悟了。
並且，這悟，是通過這段生活經曆，真真切切地感悟。
我終於明白那些深奧艱澀的抽象詞語代表的是什麽了。
我終於，明白這篇遁甲緣身經的理論了。
這是一部，以陰陽太極思想為基礎，用哲學方式，詮釋五髒六腑功能，並講解如何調養五髒六腑內在精氣神的道家真經啊。
二十分鍾後，通篇遁甲緣身經，被我一字不落地背出。
道爺咧嘴樂了。
伸手，開始擱大破藍褂子裏掏啊掏……
我瞪大眼睛，十分可疑地注視他，到底是在掏，還是在搓，如果是搓的，打死我也不吃這三無廠商，來曆不明的藥。
道爺動作很慢。
“哎，俄那個藥呢？那個藥呢？”掏抓了半天。
道爺一拍腦門：“哎喲，俄都忘了，原來是放這兜兜裏嘍。”
然後，我看著道爺把手，伸到了大藍布褲子後麵縫的那個大屁股兜裏。
然後，道爺拿出一粒，被坐壓成餅的綠色藥丸。
是的，綠色，就跟綠豆餅一樣，但是，這不應該是它原有的形態。
它本該是圓潤地。
而之所以形成現在這個樣子，則要歸功於道爺的大屁股！
“就是這個，拿去，吃了吧。”道爺伸手遞給我。
我沒接。
“呃，道爺，你確定，這東西能吃。”
道爺：“當然吃得，吃罷，快吃罷。”
我仍舊不接。
我咬了咬牙：“我不想吃。”
“哦，不想吃是罷，不想吃好說。”道爺收手。
我長舒口氣。
道爺突然一拍我肩膀，指著天空：“快看，外星人的小碟碟。”
“啊……”我一扭頭，張嘴，仰脖，晴空萬裏，哪有什麽外星人的小碟碟啊。
嗖！
呃……
你妹！
道爺把那玩意兒扔我嘴裏了。
我大急，活動口腔，欲吐。
道爺伸手一端我下巴，我情不自禁，舌頭一動，給吞了，我……我再吐。
道爺拿兩指擱我胸口一揉。
好嘛，妥妥兒地，進肚子。
我擦！我臉都綠了啊。
沒這麽玩人地！不帶這樣兒地！
道爺笑咪咪：“入口即化，妙啊，妙啊。”
我幹嘔，鼻涕眼淚地嘔了一通，我……我怎麽嘔，也嘔不出來了。
道爺哈哈，轉身，沖小七一笑：“女娃娃，改天讓這慫貨領你到我道觀玩，我先走嘍。”
嗖！
道爺遁了。
我咬牙切齒！“死辮子，你……你太壞啦！”
七爺這時卻笑吟吟說：“哥哥，你讓道爺給逗了，嘻嘻。”
我一愣，怎麽逗了？
小七伸過手，在我麵前一晃。
我清晰地看到，她掌心是一個黑色的紫檀木小盒，盒裏，還裝著一堆被捏碎的蜂蠟。
小七說：“這個是我在道爺身後撿到的。”
我拿過小盒，反複開合了幾下，我有種要哭的感覺。
我真的是讓這死辮子給玩兒了。
他早就把藥盒裝在懷裏，偷偷碎了蜂蠟，拿出藥丸，在後屁股晃一下，趁機用兩指捏扁。
完事兒，估計是怕我真吐，這才故意把小盒扔地上……
我又一次，華麗麗地讓道爺給玩兒了。
並且，我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了。n次，n的n次方次。
我怎麽就這麽不長記性呢。
不行，下次，我一定要搶先識破道爺的詭計。
小七這時，還念念不忘道爺，擱手心輕輕摩挲那顆珍貴的天珠，喃喃說：“道爺真是太好了，爸爸當年為求一顆真正的天珠，收集好多資料，又親自去了西藏，最終僅收到了一顆一般的。這顆，真的是上品呢……太珍貴了。”
我聽小七這話，心中又是一動。
道爺，應該是知道，小七懂貨。所以才會把天珠送給她。並且，小七是真心的喜歡，心裏存著這個真念在裏邊。然後，道爺，滿足了這個美麗女孩兒的願望。
我執著於表相，不知內裏，不求真心。
所以，我才會拒絕他的藥，甚至被道爺偷偷扔進嘴裏後，我還一度想要吐。
其實，如果我仔細觀察，完全可以從道爺的動作中分析出，他正在幹什麽，道爺給了我時間。
但我沒有做。
我沒有冷靜思考，觀察，分析，最終，我才會被道爺給玩兒了！、
另外，他讓我背的那部經，也不是白背。
正是通過這次背誦，讓我真真明白，如何剖析古老經典中的抽象詞語，並將它結合現實，從而提升本身的醫術。
道爺啊道爺！
這回，季八達，真心服了！短短幾分鍾，你就用切實的情景，讓我學到了幾個月也學不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