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去北京
我是從哪裏開始後悔的？
林袁的日記這樣寫著 ，時間印記是2004年12月31日，星期五。
在林袁的記憶裏，鞍寧這座全國著名重工業化的城市，幾乎很少有惡劣的天氣，這也幾乎預示著，在林袁短暫又熱烈的青春裏，從來沒有過一場大雪來表達她的傷悲。
那天依然沒有雪，但林袁記憶裏卻都是潮濕陰冷的感覺。
因為那天，韓茵回來了。
學校在放學的最後一刻終於鬆口給高一的學生放兩天元旦假，卻布置了更多了試卷和課題。天空灰蒙蒙的沒有陽光，空氣中的濕度不禁讓林袁的膝蓋打了個寒顫，她裹著厚重的羽絨服，在校門口排隊擠公交回家。
心裏還盤算著到底是先做試卷還是先看習題，下一刻抬頭那瞬間，她卻恍惚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不遠處的私家車上下來，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清楚。就是那一刻，寒風呼嘯而過，從她的衣領裏吹起一絲涼意，仿佛身體像泡在冰水裏一樣忍不住顫抖。
那是韓茵，我的好朋友韓茵，她怎麽回來了？林袁帶著好奇目光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的身上，那一刻，她的心裏，五味雜陳。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套裝，表情說不出來的死寂的蒼老，她好像比以前要廋了，整個人就像丟了魂一樣漫無目的跟在後麵。韓茵走到校門口前，十分恰巧的與林袁實現交錯，那一瞬間林袁看見的是她眼神裏的欲言又止。韓茵看見的是她愣在原地，滿臉的慌張。
“你要回家了？”韓茵猶豫了一下，幾秒之後還是快速走近她，神情有些尷尬的說。
林袁看著麵前的這個人，寒風凜冽劃過，突然發現自己竟看不清她的臉，下意識的想起她欠我的那幾百塊錢和激烈的那次爭吵。林袁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的看著她的臉，與很久之前，記憶裏那副楚楚可憐說著我不回頭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
這一刻，林袁突然發覺自己竟不知道如何與她交談，心底突兀的泛出一種厭棄，一種讓感到無比惡心的厭棄，林袁連忙收回眼神不去看她，甚至覺得多看她一眼都會讓自己眼睛瞎了，跟她說一句話都會讓自己惡心的飯都吃不下去。
韓茵看林袁把臉轉向一邊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樣子，也沒再繼續說話，風聲在她們耳邊呼呼刮著，刺的她的耳膜有些發癢。
僵持了幾秒之後，韓茵並沒有識時務的離開，反而從包裏拿出幾百塊錢，塞入林袁的手袋，林袁滿眼震驚地看著她問：“你這是在幹什麽？”
韓茵的劉海遮住了眼睛，眼神中多了一層暗淡，“這是我欠你的幾百塊錢，你拿著，從此我們就兩不相欠了，還有，你也不用擺出這一副臉色給我看，我是來辦退學的，以後礙不著你的眼。” 她的樣子理直氣壯，看起來十分心安理得。
她說完以後沒停留多久就轉身走了，看著她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林袁心裏突然就萌生了一中莫名其妙的愧疚，好像是自己先傷害了她一樣的不忍和煩躁，一時間竟找不到措辭來反駁她，就好像是自己理虧一樣。林袁轉過頭看著她逐漸遠離到看不清的背影，在心裏淡淡的問，你為什麽要回來，既然回來了，又為什麽要走。
林袁來不及的聽韓茵跟自己說她這段時間的生活遭遇，甚至都還來不及告訴她我們生活的種種變化，就是在此刻，林袁突然覺得好難過，自己怎麽想的說實話連林袁自己都不清楚，隻知道整個腦子大幅度的冒出來，“我到底要不要問她為什麽走，我到底要不要問她能不能留下來”。
等林袁舉棋不定糾結了半天之後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原來，自己竟舍不得她到這種地步。
韓茵出校門的時候，林袁已經不見蹤影，她低頭失落了一下，抬頭時卻遇見了一同回家的周澈、王鬱和何浩晴。
樹葉凋零，凜冽寒風，韓茵隻是輕輕的打了一聲招呼，王鬱的臉就有些不自然，微微一怔，淡淡地回應。韓茵淺淺的揚起嘴角，笑意看起來似有若無，韓茵十分淡然的走近，好久不見了。
說話的同時，她不經意的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何浩晴，然後再看看王鬱的臉，韓茵隻覺得詫異，隨後又不經意冷笑。
男人都一個樣，謊言當誓言。
周澈見到她之後，情緒稍微有些輕快，他淡淡的笑，“你應該星期一再來，我們剛放假…”
還沒說完就被韓茵打斷，“我是來辦退學的。”此話一出，周澈的眼神中的那些期待和雀躍忽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周澈很明顯的哽咽了一下，找不到話該怎麽接下去，王鬱卻下意識的說，那林袁呢，她知道嗎？
周澈的大腦前一秒被震的一片空白，以至於王鬱說出林袁之後並沒有感覺到什麽不妥，他靜靜的打量著韓茵臉上的表情，幻想著能在這張久違的臉上看到一絲內心情緒的浮動，然而，韓茵卻一臉平靜的對王鬱點點頭，剛才在這裏遇見她了，她還在恨我。
三人之間的情緒下暗湧著不具名的焦躁，周澈什麽也沒說，王鬱也站在一旁沒有動靜，隻剩何浩晴在一旁戰戰兢兢的感受著這可怕的沉默。
許久之後，周澈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煙，點燃後吸了一口，熟練的吐出一口煙霧之後，一臉成熟的問：“那你要去哪裏。”
韓茵隔著煙霧看著周澈的眼睛，裏麵裝滿了一絲關切和期待，韓茵臉上沒有一絲微笑，手放在口袋裏卻默默的出著薄汗，頓時千言萬語哽在喉間，開不了口，原來竟是這種感覺。
過了許久，她還記得，在微風裏，她淺淡的說，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