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朝節二
早起，趙廷嘯被母親拉住，說了會兒話，等趕到會芳園，已經午時。
正撞上太子李琮抱了個麗人，匆匆出了園門。
他迎上去，才發現賀其瑾受了傷。
聽說一群流寇衝進了會芳園，劫持了賀家姐妹。
趙廷嘯腦海裏不由得想起那個冷淡的賀四小姐。
急忙衝進會芳園，沒有看見賀其施，卻發現賀其瑋倒在小徑上。
“賀三小姐，醒醒！”
賀其瑋悠悠轉醒，看見趙廷嘯，頓時喜極而泣，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賀三小姐，發生了何事兒？賀四小姐呢？”
此時的賀其施正坐在亭子裏，一臉無奈。
馮子英來救，領頭的蒙麵漢子逃走時推了賀其施一把。
賀其施為了逼真，順勢倒在地上，崴了腳。
馮子英著急忙慌扶她進了亭子，掏出隨身的藥酒。
三兩下褪了賀其施的鞋襪，一邊張羅，一邊念叨：
“你可別小看扭傷，一旦治不好，落下病根，就容易崴腳。一旦在戰場上，便會丟了小命！”
一手托住她的腳，一手沾了藥酒揉搓起來，痛得賀其施直哎喲，眼淚嘩嘩淌個不停。
等在亭外的左沐昔聽見哭聲，攥緊了拳頭，又礙於禮節，不能進去查看，隻好在亭外來回踱著步子。
聞訊趕來的左青青，幫賀其施擦著眼淚，有些懷疑馮子英的“醫術”。
“那個，馮姐姐，你確定會嗎？你這麽一揉，賀姐姐的腳腕都腫成饅頭了！”
“我……我是沒有真正治過，但我看見隨軍大夫都是這麽治的！”馮子英反駁道。
“不行，這樣會更嚴重！”左青青急忙出了亭子，一把拉了左沐昔朝回走，“哥哥，別顧忌什麽男女大防，你把賀姐姐當妹妹就好了，再不幫忙，賀姐姐的腳就廢了！”
左沐昔踉踉蹌蹌進得亭子，便看見賀其施哭紅了眼睛，右腳腳踝一片紅腫。
本來想推脫的話卡在了喉嚨裏，脫口道：“賀小姐忍著點，馬上就好！”
左沐昔掀過衣袍，半蹲下來，雙手托住賀其施的右腳，慢慢揉起來。
賀其施懵在了當場！
這，什麽情況？
她早已忘了疼痛，隻感覺到，覆在腳上的那雙手寬大，修長，且溫暖。
此時的他，動作輕柔，神情專注，好似正捧著一塊絕世美玉，滿眼鄭重。
賀其施心裏空空的，毫無實處，開始有些心慌氣短！
他這樣的玉人，對待自己的夫人，隻會更加深情吧！
前世，左沐昔權傾朝野，與清平郡主李蘭卿鶼鰈情深，恩愛有加，一時成為佳話……
賀其施瞬間回過神。
清平郡主李蘭卿深得河間王獨寵，常常施粥，義診，深得民心！
隻有她，才能配得上光風霽月的他！
“真的耶，瞧，消腫了！”身側的馮子英喜上眉梢。
左青青滿眼自豪，“我可沒有騙人，這還是蘭卿姐姐教哥哥的！”
原來，他們關係，已經這般親密！
賀其施心頭一窒，瞬時收了腳，向左沐昔道了謝，眸子坦誠，又疏離。
急急尋來的趙廷嘯，將亭子裏的一切，看了個清清楚楚。
臉色黑的可怕，心裏說不出的惱怒，不顧賀其瑋的呼喚，轉身出了園子。
***
夕陽落山，暮色四合。
園子裏點了燈，一時火樹銀花，華燈初放，恍如白晝。
賀其施用了馮子英上好的藥酒，加上左沐昔的手法，右腳已經可以下地。
一行人趕到河畔，那裏早已擠滿了人。
各種河燈點綴其間，人們好似置身天上的銀漢，隻覺岸邊的麗人影影綽綽，妙不可言！
馮子英和左青青兩眼放光，早已顧不上賀其施的腳傷，拿了河燈，雀兒似的飛向河邊。
嚇得隨侍的丫鬟、下人急急追去。
身後的春蘭滿眼羨慕，賀其施心裏一軟，“去玩吧，我在這裏等著！”
道旁的桃花樹下，一時隻剩下賀其施和左沐昔，頭頂亮了盞燈籠，朦朦朧朧，彼此瞧不真切。
左沐昔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賀其施忍不住出聲詢問，“左世子不去放河燈嗎？”
“青兒喜歡，我看看就好！”
突然，一陣風過，桃花紛飛如雨，從他們頭頂落下。
賀其施下意識用手去接，看著花瓣洋洋灑灑，落了一身。
意外的驚喜，倒讓她猝不及防！
不由得嘴角上揚，兩眼閃著光，在夜裏華燈下，較之平日柔和了不少，美不可言！
左沐昔直直看著她，心莫名一跳。
心裏一道聲音告誡他，盯著一個姑娘家，實在不妥，但就是不願移開眼眸。
他哪裏知道，那一刻，他熾熱的目光為她鍍上了金身！
“我們去放天燈吧！”左沐昔脫口而出。
賀其施回過神，沒來得及拒絕，左沐昔已經走遠了！
不一會兒，他便折返，手裏拿了兩隻天燈！
左沐昔指了指十餘丈外的山丘，做了個請的姿勢。
賀其施心道，此時推脫，倒顯得有些矯情。
再則距離河畔不遠，來回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如此一想，便點了點頭，提步向山頂攀去。
賀其施右腳不能用力，遇到台階，左沐昔總是從身後輕輕托起她胳膊，一到平緩處，立即放開了她。
他恪矩守禮，沒有越外之處，倒讓賀其施放鬆了不少。
她心裏安慰自己不用多想，這樣光風霽月般的君子，細心，周到，定是自小養成的習慣而已！
攀至山頂，迎著春風，看著山下萬家燈火，心胸變得無邊開闊。
原來，夜裏的長安，竟是這般風景！
可惜，前世，她的眼裏隻有趙廷嘯，生生錯過了很多美好！
“有什麽心願，都寫上吧！”
左沐昔將一支毛筆遞到了賀其施手裏。
賀其施一時呆愣在原處。
她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苟且於世，還有什麽願望？
除了報仇、護住全府，剩下的願望，都是奢望！
見他拿起另一支，借著道旁的燈籠，揮筆而就。
平安喜樂，得償所願！
八個大字，龍飛鳳舞，力透紙背，瀟灑中隱著剛直，正直中透著恣意，像極了他自己！
看似隨意散淡，什麽都不在意，但卻有一顆熾熱的愛民之心。
深得兩世帝王垂青，權傾朝野，無兒無女，孑然一身，所作所為，皆為了百姓，為了社稷！
賀其施赫然發現，她已經這麽了解他。
心道不好，趁他轉身前，她急忙提筆，草草寫完。便打開火信，點燃了天燈。
她手一鬆，手裏的天燈扶搖直上，變得越來越小。
“絕不重蹈覆轍！”左沐昔看著不遠處的倩影，心裏一遍遍念著這六個字，心頭酸澀不已。
眼前的人兒，到底經曆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