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五子
午飯罷,賀其施額頭沁出了細汗,她搖著扇子,瞅了眼簾外的烈日,心裏也變得焦灼起來。
花朝節過後,賀其施已經月餘沒有出府。
那日,她恍然發現,左沐昔在她心裏已經變得特殊起來。
因為上一世的閱曆,她明白,那是愛意萌生的苗頭。
已經遭了一世的苦楚,這一世,她變得越發審慎。
生怕多踏一步,等待她的,便是飛蛾撲火,萬劫不複!
春蘭掀了簾子進屋,滿頭滿腦的汗,手裏端了一碗冰盞,呈給了賀其施。
“小姐,左小姐前幾日送來的冰鑒,存冰不多了,今日就做了這麽一碗冰盞!”
春蘭瞅了眼簾外的毒日頭,嘀咕起來,“怎麽還不下雨呢?”
“還要旱一段日子!”
賀其施小酌了幾口,轉手給了春蘭。
這丫頭麵上一喜,道了句謝,喜滋滋吃起來,不忘詢問,“小姐怎麽知道?”
前世,成化二十年,北方大旱,蝗蟲肆虐,民不聊生,太子主動請纓抗災。
而那一次,便是賀府遭遇的第一次動蕩。
賀其施沒有回答春蘭的疑問,徑直吩咐道:“此前讓祁山看鋪子,可有進展,得空了問問他!”
“是,小姐!”
旱情越來越嚴重,天子在朝堂上大發雷霆,太子李琮再次請纓,天子允。
一向對賀其瑾溫柔體貼的太子,隻遣人送來了一封信,次日一早,便在趙廷嘯護衛下,出城,一路北上。
太子離京,田夫人、賀其瑾安生下來。
尤其是賀其瑾,自從上次花朝節,被賀其施暗中調換了流寇,擺了一道,遭了罪。
著人查來查去,也沒有查出所以然。
此後,越發低調謹慎!
就連平日裏的吃食,都是驗了又驗,方入口。
毒蛇總有出窩的時候,賀其施都等了一輩子,還在乎多等些日子!
這日午飯後,天氣悶熱無比,賀其施出了府。
何祁山尋好了店鋪,簽契約前,請賀其施去看看鋪麵!
剛行至朱雀街,一道嗬斥傳來,“包袱裏藏了什麽?”
“真沒有,各位官爺,這是小的……這幾年攢下來的月錢,趁這日下職,送回家裏去!”
“吳爺,瞧那白臉兒,襠裏那玩意兒估計早切了,包袱裏肯定藏了宮裏珍物,倒賣宮裏貴重財物,可是要砍頭的!”
賀其施聽見那太監聲音熟悉,下意識掀開簾子,一股熱浪瞬間衝了進來。
街頭烈日下,一個瘦小太監跪在地上頻頻磕頭,白淨的額頭上,沾上了汙漬。
是他!
“住手!”賀其施脫口而出。
她下得車來,衝道旁的官差俯身一禮,“兩位官爺,我是永安巷賀府的,伯父、家父皆在國子監,這是小五子,家就住在永安巷,他母親病了,他哥哥前幾日還來府上借錢呢!”
其中一個瘦個兒官差因為兄弟在國子監讀書,他那兄弟曾提過一個姓賀的司教,便信了賀其施幾分。
就連她叫出的“小五子”,也和他們搜出來的腰牌對得上,便釋疑了。
賀其施趁機塞了一些碎銀子,笑著道:“大太陽的,兩位官爺去喝杯涼茶,降降暑!”
那兩人高興接了銀子,心道,不虧是大戶人家小姐,小小年紀,就這麽上道,真不能小瞧了去!
見那官爺走遠了,小五子抱緊了懷裏的包袱,向賀其施伏地磕了個頭,“多謝小姐救命之恩,小五子感激不盡!”
賀其施趕緊命何祁山扶起了他,隻見他嘴唇幹裂,眸子恍惚,這麽一驚一熱,怕是要中暑了!
尋了街角陰涼處一個茶棚坐了,給他要了碗涼茶。
那小五子一碗茶下肚,這才緩了過來,“請問小姐,怎會知道奴才的名字?”
賀其施一笑,道:“我哪裏知道,不過是掃了一眼官差手裏的腰牌,幫你胡謅了一個身份而已!”
賀其施隨便扯了個謊。
侍立一側的何祈山十分納悶,他練了幾年拳腳,自認為耳清目明,硬是沒有看清楚官差攥在手裏的腰牌。
那小五子聽賀其施如此說,方明了,下一瞬想到什麽,臉上一片急色,滿臉哀淒。
“可有什麽難事?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上一二!”
那小五子一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賀其施磕了個頭。
“實不相瞞,奴才在宮裏當差,三……主子病了好久,遲遲等不來太醫醫治,萬般無奈,這才拿了主子平日賞奴才的東西,到宮外準備當些銀子,為主子抓藥……”
那小五子說到傷心處,拿袖子擦眼淚,“我家主子瘦得不成樣子,不能再拖了!”惹得身旁的春蘭也紅了眼睛。
“畢竟是你家主子賞你的東西,萬不能當了!”
賀其施話鋒一轉,“這樣吧,真要當,那就當給我,我給你四百兩銀子!”
小五子瞬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麵前這位小姐哪是當東西,簡直是白送銀子給他!
“小……小姐……”小五子舌頭打結,不知如何答話。
“以後若有難處,就去案板巷無欺當鋪找他,何祈山,我便會知道!”
正在猶豫店鋪做什麽營生,賀其施靈機一動,那便開個當鋪,就叫無欺當鋪,童叟無欺!
“多謝……小姐的大恩大德,小五子來世結草銜環,一定報答!”
送走小五子,賀其施將包袱擱到桌麵,準備攤開,清點清楚,以後找個時機,原封不動還給他。
麵前的小五子,可不是一般人!
前世,趙廷嘯被封為大將軍,賀其施隨他進宮赴宴,前來迎接的便是小五子,人稱五公公。
就連手握重兵的趙廷嘯,見了他,也要駐步,寒暄一二。
如今的三皇子李璟備受冷落,小五子作為身邊的內侍,也是舉步維艱,跟著吃盡苦頭。
幾年後李璟登基,他一躍成為天子身邊的紅人,享盡榮華。
……
突然,一盞冰瑤穩穩放在了她的麵前。
一道溫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大烈日,怎麽坐在街邊?”
賀其施心頭一跳,猛然抬頭,便看見一身白衣的左沐昔站在桌前,溫潤如玉,眉眼帶笑,說不出的俊美、奪目。
“見過左世子……”
左沐昔請她坐下,便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塞到她手裏,溫聲道:“你一個閨閣女子,哪有多餘的閑錢送人!”
賀其施掃了一眼手裏的銀票,推辭道:“這……這太多了,我剛剛隻…”
“無妨,他以後若找你,你盡管收下他的東西……”
賀其施以為,左沐昔已經暗地裏和三皇子李璟搭上了線,隻是不便讓人知道罷了!
畢竟上一世,左沐昔暗中扶持李璟,助他登上了帝位,左沐昔也迎來了第二次官途,權傾朝野。
便順口道:“也好,三殿下英明睿智,以後貴不可言,我借世子您的光,幫幫他,也是好事一樁!”
“三殿下……”
“對啊,小五子不是說三殿下病了嘛!”
想起店鋪一事兒,賀其施向左沐昔道了別,匆匆離去!
左沐昔目送著她的背影,心裏驚疑不定。
他在宮裏安插了耳目,加上過目不忘的本領,方認出此太監是三皇子李璟的內侍。
那小太監方才並沒有提到三皇子,從未進過宮的賀其施如何得知?
還有上次宜春苑相遇,她話裏話外,都提到了謝玉樓心儀之人,住在城西。
就連謝尚書都不知道,她又如何得知?
今日,她卻道三皇子以後貴不可言!
身為皇子,身份本就貴重,她之意,難道……
左沐昔神色微變,手裏的折扇一下下敲打著手心。
看來,三皇子李璟以後要好好留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