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自掛東南枝
三庭司，三庭苑內。
藍衣胖子靜靜地躺在祭壇之中央處。
「原天蓬元帥卞莊，觸犯天條，經三庭會審，現削去仙籍，打入凡間，墮畜生道！」
莊嚴肅穆的大道之音，傳遍整個天界，重複了足足三十六次。
天界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位鼎鼎有名的大神，從此便要被剝去仙籍，廢掉一身修為，打下凡間。
天規中發出的聲音如金石交擊，震得人心恍恍，誰都沒有注意到，在卞莊是被廢掉修為的前一刻，有一滴水來到了祭壇的不遠處。
卞莊本是心下絕望，已經躺好在祭壇上，只等待天庭的懲罰來到，忽聞耳邊傳來一陣潺潺的流水聲…
於是仙人們看到，這位本是奄奄一息的天蓬元帥，突然瘋狂的掙紮起來：「我是冤枉的，我要見玉帝，我要見天尊…」。
如此做派，倒不像是掌管十萬水軍的天蓬元帥，更像是一個喝酒撒潑的無知凡類。
如此，庭下眾人投向卞莊的目光也終於帶上了些不屑，三庭苑下面，眾人議論紛紛。
有人鄙夷：「須知三庭司下的命令，自古以來還沒有變更的說法」。
有人感慨：「真不知這天蓬元帥犯了什麼事兒，聽說雷火殿，三庭司都走了一遭」。
「貶下凡的我聽說過不少，這被墜入畜生道，還真是頭一遭」。
「敢問兄台，墜入畜生道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些牲畜，雞鴨魚豬牛…你且選一個就是了」。
……
騷亂之際，卞莊終於找到機會，趁機與那滴莫名而來的水，對望了一下。
他眯著眼睛，又舞動袖子，眼底隱約有一絲光芒掠過，終究是逃過了眾人法眼。
那滴水經過卞莊的目光后，便沒有再耽擱下去，悄悄地離開了…
而天蓬元帥卞莊，也終於在下一刻，被天庭廢掉了一身修為，抹去仙籍，從此與尋常凡人看來一般無二。
而唐可染的靈魂之力，在這滴黃河水的承載下，已經無聲無息的去往了遠方。
想來也是頗為滑稽，當初谷小滿還瞎出主意，說自己是什麼一體兩燈芯，什麼紫霞青霞的故事。
把當時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現在真相終於揭開，可她的背後同時也背負上了太多東西，還真有點懷念那時…
唐可染嘆了一口氣，不再多想，專心往三十六重天上掠去。
……
蟠桃園裡的七仙女終於醒來，這時，已經是數個時辰過後了。
在這期間，谷小滿馬力全開，用虹吸模式把菩提中的修為補到了一千萬，它所吸收的以九千年蟠桃為主。
這下七仙女終於可以發現不對，九千年蟠桃少了百分之一左右。
園中蟠桃的分佈是有規律的，譬如三千年一熟的桃樹，這種桃子是歷屆蟠桃大會的批量菜系，每次都會使用很多。
六千年蟠桃，一般是由天界天生的神仙，而且要修為不俗的神仙，才有資格吃到。
至於九千年的、甚至萬年蟠桃，都是天界有名的神仙參加蟠桃大會時，由玉帝親自御賜。
而那些最接近萬年蟠桃的，是谷小滿優先挑選的對象，這樣一看原本靈氣最濃郁的那片區域，便顯得稀疏了不少。
至於七仙女籃子里的蟠桃，也在谷小滿和大聖商量過後，重點的「照顧」的一番。
幾位仙女蘇醒過後，看到九千年區域的一片狼藉，以自己空空如也的花籃，人都懵了。
谷小滿靜靜地躲在樹梢的一端，準確來說應該是掛在樹上，看著茫然失措的七仙女。
青衣小仙「阿染」也在其中，還是熟悉的眉眼，略顯清減。
只是他知道，真正的那個小花仙，已經飛到了遠方，不知往何處去了。
「蟠桃仙人」有點憂鬱，如果蟠桃有面部表情，此時的谷小滿一定是大寫的愁眉苦臉，加上看了那些記憶畫面，心中頓覺茫然。
左右顧盼，園子里依舊春意盎然，生機勃勃，和自己的心情形成了強烈的對差。
正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仔細想想，唐可染就像一隻飛鳥，找到方向後，便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了天空。
而自己還在蟠桃園裡，一如剛來這裡的時候，掛在熟悉的樹上，對於即將面對的戰鬥，也不知能幫上什麼忙。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在中學時背過的課文中，有這麼一句話：
「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
和自己現在的狀態很相似啊，徘徊不定，自己把自己掛在了樹枝上，眺望著遠方。
這首《孔雀東南飛》，現在回想起來，竟彷彿身臨其境。
一個向東，一個向南，心事一路向西，終是江湖路遠。
曾經的谷小滿，幾乎能夠把這首詞倒背如流，但也只是背誦出來而已。
紙上談來終覺淺…很多事情不身臨其境，又哪裡能夠領悟的了其中真意。
這時候，他覺得知識真的是有用的，總有那麼一句傳誦千古的絕句，在對的時候，對的地點，在腦海中如同靈感般迸發出來。
否則如果沒有這些詩句，面對這種複雜，卻難以言明的心境，該如何去形容呢…
這也許就是文化的意義，民族的薪火相傳。
看到高山險峻，腦海里不是國罵，而是「噫吁嚱，危乎高哉」的震撼人心。
看到流水湍急，就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的感慨萬千。
這種共情能力，想必爺只有足夠長遠，足夠璀璨的文化底蘊，經過量變引起質變，在千年歷史的鍋爐中，方能熬出滋味來。
谷小滿不禁向遠處眺望，那是大聖孫悟空，此時正躺在門口睡大覺。
這是他們商量好的，七仙女出來肯定會追問蟠桃的事情，那麼自然也會提到蟠桃大會。
這樣孫悟空再氣急敗壞的反問，如此便有理由前去「赴會」了。
這個赴會，原本定的是單刀赴會，但谷小滿還是一再要求下，讓大聖帶上自己了。
其實捫心自問，自己準備好了嗎？
谷小滿說不出答案，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