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年年歡喜,歲歲平安
那個人生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臨風坐在亭子裏,身上的白色襯衫幹淨,那樣的好看的一張臉……
那時候的林夜似乎剛好介於男人和少年之間,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清朗如月。
用盡言年十八年來所有學過的詞匯,竟然沒有一句可以形容。
雨水撲麵而來。
她摔倒在泥水裏,疼痛感席卷全身。
身後魔鬼般的醉漢一步步追近。
林夜起身,走進雨簾裏,俯身把她從泥水裏拉了起來,“認識陸宅嗎?”
在他開口前。
言年原以為那是隻是她太絕望了,眼前出現的幻覺。
後麵一直尾隨著她的幾個醉漢,全都停在了幾步開外的地方。
忌憚著這個半夜出現在這裏的人。
“認識……我認識!”
言年那時候腦子裏隻有怎麽把那些人先甩掉。
什麽陸宅。
她根本聽都沒聽說過。
清朗俊美的男人把她拉起來之後,回頭看了那幾個醉漢一眼,“拿把傘。”
林夜的語氣太過自然而然。
以至於那幾個醉的隻能看見男人的醉漢,都愣住了。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小白臉長得這麽好看,原來是個傻子!”
“拿我們的傘?你小子腦子沒問題吧?”
“真是日……”
第三個還沒來得及開口,迎麵就被悶了一拳。
林夜一手穩穩當當的接住他脫手的雨傘,長身玉立,眉眼皆是桀驁不耐,“我現在心情很差,想練練的,來。”
“大晚上的,真是見鬼了!”
混混們的醉意頓時醒了大半,“一個毛頭小子,還敢和我們動手了?”
“兄弟幾個,好好教訓教訓他!”
雨水不斷的落下。
言白站在雨裏,逐漸回神,不由得衝了過去,“他們好幾個人,你……”
“邊上站著去。”
林夜把手裏的傘扔給她,不急不緩的轉身,給最快衝進來的肚子上來了一腳,“哢嚓”一聲直接扳斷了第二個人的手。
就連後麵稍微遲疑了一下的兩人也沒人能幸免。
連嘴裏的髒話都還沒罵完,被他三兩下全都給撂倒了。
言年是第一次看到人這麽打架的。
不。
這完全是單方麵的吊打。
看著醉漢們東倒西歪的躺了一地,痛呼連天的,言年不由得拽緊了手裏的雨傘。
林夜俯身從其中一個人的身上拿出了手機,微微皺眉撥了號,朝言年走了過來。
她連忙把傘舉高,遮去他頭上的雨水。
林夜把手機放到了她耳邊,“告訴他們,我們在哪。”
那邊幾乎還沒有接通。
人工語音說的是:歡迎致電安城警務……公安局?
言年好不容易等到接通,磕磕絆絆的說明了情況,“對,是江邊,是個亭子,對麵有個什麽川味火鍋……對,現在人都在地上躺著……嗯……”
言年掛了電話,把手機遞回去給他。
林夜卻看也沒看一眼,接過去就直接砸地上。
破手機不知道碎成了多少片。
言年愣了一下。
林夜卻麵色如常的緩步走進了亭子裏,站在雨水刷刷落下來的那一處,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忽然看來了過來,“過來。”
言年當時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小跑著就跟過去了。
“幫我卷下袖子。”
言白:“啊?”
“卷袖子,卷——袖——子,會嗎?”
林夜特意分解出來的語調,讓言年漲紅了臉,連忙說道:“會!會的。”
言年放下傘,連忙幫他卷上了白襯衫的袖子。
剛才吊打混混的功夫,白襯衫被雨打濕了大半,手上也沾了泥水。
林夜伸手,用屋簷上落下來的水衝洗著。
他大約很怕髒。
言年低頭看了看自己。
一身的泥水,好幾天沒洗澡了,全身上下都很髒。
她不自覺的往旁邊站了站。
江邊的風很大。
此刻一吹,言年一身濕衣服,整個都是透心涼。
林夜其實也不比她好多少。
隻是身姿提拔,怎麽都不像她,風一吹就吹跑似得。
“過來坐。”
林夜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忽然間聲音微冷,“敢走一個試試?”
言年剛要邁的步子僵住了,腳都有些發抖。
“不是說你。”
林夜瞥了不遠處鬼鬼祟祟打算爬走的混混們一眼。
一個個頓時倒回了遠處,淋著雨,等人來捆走。
林夜的目光重新落在言白身上,聲音不自覺清和了幾分,“太冷了,過來坐這,擋擋風。”
言年:“……”
這個說法,真沒法拒絕。
“我……我不知道陸宅這麽去。”
言年小小聲的說道,“不過……我可以帶你最近的那個酒店。”
“你知道怎麽去也沒用,這個點打不到車。”
林夜半靠在廊柱上,比起她的不知所措。
男人在斜風細雨裏顯得格外閑散自如,“與其走過去打成落湯雞,還不如在這等著。”
其實言年早就是落湯雞了。
她坐的離林夜不遠,可是生怕自己身上的泥水蹭到了他身上,坐姿一點也不敢放鬆。
“你一個小姑娘,大半夜在外麵跑什麽?”
許是太安靜了,林夜不由得開口問了她一句。
言年低頭,“離……離家出走。”
這大約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至少,一般人聽到,肯定會說她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果然。
她聽到了男人的輕笑。
心裏的滋味百味雜陳。
其實,十八歲的言年早已經學會不受別人的影響,冷嘲熱諷都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那天。
偏偏對一個,見第一麵的男人,心神俱動。
“鬧脾氣一言不合就到外麵兩天的叫是離家出走,看你這樣……不止兩天了吧?”
他這人大概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婉轉。
言年把頭埋的更低了,“四天……過了十二點,就是第五天了。”
林夜:“出來四天都沒人找,你爸找後媽了?”
“沒後媽。”
言年鼻子酸的不行,伸手揉了揉,“不過,有個後爸……也不知道算不算後爸,反正我也沒親爸。”
林夜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微詫,緩緩道:“別哭,我現在沒法抱你。”
言年一聽這話,看著自己一身汙水,頓時更想哭了。
鼻子酸的怎麽也克製不住,眼淚巴拉巴拉就掉了下來。
本來也不是愛哭的人。
可能是,這麽久以來,也沒人和她好聲好氣說過幾句話。
十幾歲的心太脆弱。
一有人稍微對她和顏悅色那麽一點點,言年都歡喜的想去抱一抱他。
“我說……”
林夜見她哭的止也止不住,不由得站了起來,“你是反射弧太長,被欺負了現在才想起來哭?還是我說什麽了,你要哭?”
言年抬頭看著他,一雙水眸波光盈盈。
“好了好了。”
林夜無可奈何的朝她張開了雙臂,“抱了之後還哭,我就要揍你了。”
話是這樣說。
語氣卻沒有半點威嚇力。
到底,言年也沒敢抱他。
男人清風朗月,她卻身在泥沼。
即便滿心驚豔,卻不敢有半點玷汙。
“林……林公子,您怎麽在這啊?”
公安局的人倒是很快就趕到了,把亭外淋成落湯雞一樣的混混們全都拎了回去。
一起來的還有劇組的人,梁成從車上下來,就是一通連環追問:“不是一起回去的嗎?導演大半夜的找不到人,快急死了。”
“先給她拿套幹淨的衣服。”
林夜沒心情裏理會的連環追問。
剛好出警的警員過來,“先生,麻煩你一起去警局做個筆錄。”
梁成:“別了把,大半夜的,明天還有行程呢。”
言年拘束而緊張的站著,仰著一雙淚眼瞧他。
林夜:“去。”
梁成難以置信:“夜哥,淩晨兩點多了。”
林夜也沒管他說什麽,隻留下一句,“衣服直接送警局。”
言年和他坐進同一輛警車,大半夜的,分開筆錄。
她說話磕磕絆絆的,南方口音又重。
記錄的警員幾次提醒之後,不由得麵露不耐,“能不能說話清楚點?”
“對、對不起,我……我一緊張……就更……”
言年垂著頭,她已經很努力,想說的清楚明白一點。
可是地域不同,從來沒出過省的她,第一次如此明顯感受到了自己如此一無是處。
“暫停一下。”
有警員過來敲了一下門。
身後已經換了幹淨白襯衫長褲的男人提著一個紙袋走進來,“先去把濕衣服換下來。”
言年換好衣服出來,詢問室裏就隻剩下林夜一個人。
她有些局促的拽了拽衣角,“這個衣服的錢……”
“不給用。”
林夜回眸看她,俊容清爽秀逸,“大半夜的,吹冷風打雨陪聊也該有報酬。”
言年:“……說報酬的話,我、我也給不起。”
“看起來很缺錢?”
林夜眼角微挑。
言年:“……不、不缺。”
林夜:“你結巴?”
“不不、不結、結巴。”
言年想努力調整一下,結果更結巴了。
“行了,你還是結巴吧。”
林夜忍不住揚了揚唇,目光在那份筆錄上掃了一眼,“言年?”
“嗯……這名字不好……我媽說,懷我的時候一年總共見了我爸一次,故意取給他聽的。”
言年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搭錯了,就是很想和他說話。
什麽都想說。
什麽都能說。
“誰說這名字不好?”
林夜放下那幾張紙,緩步朝她走來,嗓音如樂器低低沉吟:“年年歡喜,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