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作死
李二登時來了興致,笑道:“你欲籌備何物?”
“秦叔叔身上的暗瘡與淤傷頗多,導致血液難以自造,所以才氣血兩虛。小子欲用竹罐和針灸活血化瘀,用汗蒸房調理,待取來人參以養氣,輸血之術以續血,如此便可。”
“竹罐朕是知道的,可汗蒸房是何物?”
聽說汗蒸房可以調理身子,一眾人登時來了興致。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溫杯中泡枸杞……李二等人昔日征戰天下,如今或多或少俱是有些暗疾,尤其是久病纏身的杜如晦,此時眼睛明亮的滲人,灼灼地盯著方言。
被無數人緊緊盯著的滋味並不好受,方言卻也不敢再賣關子,生怕又有巴掌落下來。
“小子在後院裏看到一座假山,竟是用砭石堆砌而成……”
眾人紛紛對秦瓊抱之以戲謔的眼神,房玄齡忍住笑道:“砭石者,泗濱浮馨也。竟用砭石當假山,叔寶真是好別致的品味……”
秦瓊登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某也隻是看這些石頭頗為奇特。”
李二咳嗽數聲,喝道:“然後呢?”
方言忙道:“砭石雖觀賞性不足,但藥用卻是極好的。小子欲在府裏開辟空地,建上一座封閉性極強的屋子,將砭石燒紅,置於屋裏,再澆之以水,便會瞬間產生灼熱的水汽,待到水汽蔓延,人置身其中,如同烤爐,而體內的濕邪之物便會排出,以達到調理身子的目的。”
李二有些意動,又道:“具體效用為何?”
“養生,益壽,舒緩,活血,塑身美體,促進傷口愈合……”
說到這裏,方言朝李二拱手道:“聽聞陛下患有氣疾和風疾……”
“小言,慎言!”
“方山伯住口!”
“先生!”
“……”
秦瓊等人紛紛暴喝,將方言嚇了一跳。
房玄齡朝李二施了一禮,恭聲道:“陛下,方山伯絕非有意……”
李二擺了擺手,指了指一臉懵逼的方言,笑道:“朕豈是那諱疾忌醫的蔡桓公耶?若是此汗蒸房果真對朕的疾症有所裨益,朕歡喜還來不及呢!”
方言這才後知後覺,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言宮闈秘事,真是作死。待反應過來,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微風吹來,更絕寒意。
李二見狀,哼道:“不中用的東西,速速與朕道來!”
方言抹了把額頭冷汗,忙道:“氣疾與風疾皆是怕熱畏濕,雖是如此,隻須陛下能堅持,必有好轉。”
李二點頭道:“如此便要一試方可。你且去督造,待建成了,朕要來試試。”
“還請陛下與諸位叔伯移步前庭,小子與工匠交代了便前去侍候。”
隨行的禦醫先去給秦瓊施以針灸,方言便騰出手來做竹罐。
挑選口徑約一寸的細竹,截成兩到三寸的長短,一端留節為底,一端為罐口,取了刀刮去青皮與內膜,再研磨平整。
草製了圖紙,將汗蒸房的構造於紙上顯現,帶來的工匠與木匠俱是頭腦靈活的,當下便將胸脯拍得震天響。
“伯爺請安心,日落之前必定功成!”
方言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你們方才也看到了,陛下與袞袞諸公皆有需求,日後少不了你們的財源滾滾。”
匠人們激動得渾身打擺子,哇哇叫著投入到偉大的蓋房事業中去。指揮著人將砭石投入烈火中煆燒後,觀察了片刻,發現李承乾悄悄跑過來了。
“那件事,承乾在這裏謝過先生。”
方言摸著頭想了想,笑道:“小事而已。”
李承乾搖了搖頭,歎道:“在我看來,卻絕不是小事。”
方言朝他看去,那雙眸子依舊神采飛揚,靈動無比。此時也許是李承乾一生中最為自信的時刻,百官稱讚,李二寵愛,長孫猶在,李泰還未起奪嫡的心思,至於其他皇子,乃至李恪,都對他構不成威脅,自然遠非後來言道“吾做天子,當肆吾欲,有諫者,吾殺之,殺五百人,豈不定?”的跛腳暴戾太子。
“承乾,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承乾笑道:“是關於恪弟之事?”
方言默然點頭。
“我知先生意。”
李承乾拍了拍方言臂膀,笑道:“昨日,恪弟、青雀我等三人還一道在東宮用餐,期間並無不快。我自不會做讓父皇母後傷心之事,再者說了,如若我是恪弟,為了身家性命著想,自然也是要爭上一爭的,所以我並不怪他。”
感受到李承乾的真情實意,方言長長呼了一口氣。前世瀏覽有關初唐的書籍之時,總會忍不住替李恪扼腕歎息,而事實上,與李恪縱然沒見過幾麵,卻仍不忍心他走上不歸路。
既然把話說開了,方言也就放下了心思,也許李承乾的心思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動搖,但那也是日後之事,屆時再作他法罷。
眼看著匠人們已按照圖紙熱火朝天地開了工,自然沒有再留在此地礙眼的必要。返回前庭之時,禦醫恰好收了針。
秦瓊活動著身子,笑道:“不知怎地,以前也試過針灸,卻遠沒有這次暢快。”
李二大笑道:“久病沉屙,先前是心如死灰,如今卻是恢複在望,心思自然不同以往。這小子是個有真本事的。”
瞧見方言端著一木盆的竹罐走了進來,哼道:“太醫署也是有這些東西的,你卻不早說。”
方言笑道:“就地取材,但也方便得很。”
秦瓊老臉忍不住抽搐數下……
待秦瓊活動完畢,複又躺下,準備接受拔罐。方言本欲親自上陣,那禦醫卻自告奮勇地接過。當著陛下及眾位大佬的麵施展華佗古術,那是極其長臉的,當然當仁不讓了。
趁拔罐的空擋,李二看了看坐立難安的杜如晦,對方言笑道:“你小子頗通岐黃之術,先是緩解了皇後的喘疾,又救了知節親衛性命,如今叔寶的舊疾也有望根治,確實有大本事。你杜伯伯也是病疾纏身,今日恰好為他診斷一番。”
方言朝杜如晦看去,笑道:“縱然陛下不提,小子也是打算詢問的。不過杜伯伯,您這病症,並無法根治。”
杜如晦臉色瞬間晦暗,眼中的神彩褪去,好半晌才苦笑道:“縱然某已早知無望,不過你這一說,卻還是……罷了,生死有命,某如今也算是光宗耀祖,卻隻恨不能再為陛下效勞而已!”
房玄齡等人俱是默然無語,惋惜之情溢於言表。李二身子晃了晃,勉力撫著桌案,嘶聲道:“當真不作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