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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莫要再說了

  作為千年世家的家主,須發皆張、怒目圓睜的盧弘濟氣勢頗有些駭人,彰文彰武等人不由自主地丟掉了懷抱的巨木,安靜地站在方言左右,低眉順眼地像個犯錯的孩子。


  雖說有理行遍天下,但盧弘濟的身份地位與眾不同,再端著架子坐於馬上顯然也太合適,更易落人口舌——朝堂之上盤根錯節,哪怕李二龍威降臨四方,但也依舊有不少人願意為盧氏開口的。


  方言下了馬,緩緩前行數步,拱手笑道:“多日不見,盧公風采更勝往昔,實在令人心折。”


  盧弘濟居高臨下地盯著麵前這位年紀比自己長孫還要小上幾歲的少年,神色有些複雜。就是這位看似不經人事的新晉侯爺,竟一步步地將範陽盧氏逼迫到如此地步,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甚至可以這般說,這位侯爺的成長史,就是範陽盧氏的血淚史與屈辱史。


  “綿陽終究是變成了豺狼,若不是仙山瓊閣……”


  悄然握緊了拳頭,怔忡間,想起進退維穀的盧靖宇、四肢盡斷的盧靖雲、身陷囹圄的盧生花,還有拖著一條殘腿的盧冠,盧弘濟忽地覺得仙山瓊閣,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方山侯,你可知嘯眾衝擊朝廷命官的府邸,可是形同造反?”


  方言輕笑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盧公可莫要睜眼說瞎話才是。”


  “豎子無禮!”


  盧弘濟急促地喘了幾口粗氣,將無邊的憤怒強行壓了回去,雙目微闔道:“老夫不與你爭辯,明日朝堂,陛下麵前,老夫自會參你一本!”


  “那麽本侯的問題便來了……”


  方言笑眯眯地挑眉道:“敢問盧公身居何職?盧公莫要誤會,本侯是在為盧公擔憂,若是盧公連宮門都進不去,豈不是貽笑大方?人老了,丟不起這個臉麵的。”


  “你!”


  盧弘濟氣得幾欲噴血,陰沉的目光環視左右,所到之處,本來忍俊不禁的,瞬間便似換了個人,眼觀鼻鼻觀心地如同雕塑。


  他也這才記起,他雖身份尊崇,卻連個閑散職位都不曾有——玄武門事變後,李二為得到範陽盧氏的支持,的確曾派人快馬加鞭將冊封旨意送往範陽,但卻被他不屑地擋於門外。以他的身份,若是平日裏請求覲見,李二哪怕再反感也會捏著鼻子必無不允,但早朝……


  方言瞅著盧弘濟不斷變換的臉色,心裏冷笑不已。這老倌兒明知李二在宮中等待他為海裏閻王之事自辯,卻始終端著架子不曾進宮,聽說李二已經摔了好幾個名貴的瓷器,令長孫好生心疼……


  “閑話少敘。”


  方言麵無表情地道:“盧公德被天下,禮延四海,本應被天下人所敬仰。無奈今有範陽盧靖宇,私設**,殘害無辜婦人,實乃罪大惡極!本侯今日便欲替天行道,盧公若要保盧氏千年聲望不墜,還望大義滅親,助本侯捉了那淫賊千刀萬剮,獻於無辜婦人身前,以正視聽!”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眾人盡皆嘩然。


  安仁坊本就是貴人集聚之地,皆是親王外家,甲第並列,京城美之。如此大的動靜逃不過他人耳目。放眼望去,不少府上的家丁仆役人頭攢動,不用說,自然是各家派來打探消息的。此時聽到方言的慷慨陳詞,瞬間如沸水煮騰,眾人紛紛臉色巨變,腳步聲紛亂中,狂奔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頭盡處,想來是回去稟報這駭人聽聞的消息了。


  盧弘濟拂袖怒道:“荒謬!範陽盧氏詩書傳家,禮冠海內,豈會有族人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方侯雖然聖眷正隆,卻也不應因私廢公,挾私報複!”


  三言兩語地,就把方言擺在了打擊報複的層麵上,不可謂不老辣,方言冷笑不已:“若不是本侯已掌握了如山鐵證,怕還真的要被盧公輕而易舉地扣上一頂不辨是非的帽子。可惜呐……”


  正說著,遠處忽地傳來一陣如有若無的慘叫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街角處快速駛出一匹快馬,一根繩子懸在馬腿處,繩子的盡頭,綁著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人,鼻青臉腫地已不像個人樣,隨著駿馬疾馳慘嚎不已。


  片刻之後,又有六匹快馬踏蹄而出,與第一匹駿馬一般模樣,同樣綁著人。


  一陣雞飛狗跳,眾人紛紛讓開道路,快到盧府時,老嚴等人齊齊翻身下馬,朝方言抱拳喝道:“啟稟侯爺,萬年縣令、縣尉、縣丞及試圖頑抗的班頭官差俱已拿下,聽候侯爺發落!”


  方言看著奄奄一息的萬年縣令等人,撫掌大笑道:“好極!”


  盧弘濟冷笑連連:“聚眾衝擊官衙,強擄朝廷命官,與造反何異?方山侯,如此囂張跋扈,當真以為陛下不會拿你怎麽樣麽?”


  方言臉上笑意不減,冰冷的眸子在萬年縣令等人身上掃視一周,轉身對盧弘濟笑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待此間事了,本侯自然會拎著盧靖宇的人頭宮門叩闕,便不勞煩盧公費心了。”


  盧弘濟怒極反笑,胸膛劇烈起伏。


  “方,方山侯,敢問下官所犯何事,竟落得如此下場?”


  萬年縣令喘著粗氣,艱難地翻了個身子,隻覺渾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劇痛無比。地上血跡涔涔,觸目驚心。


  方言一腳踢了過去,正中他的腰間。


  萬年縣令頓覺眼前一陣發黑,忍不住痛叫出聲。


  “盧靖宇在你治下私設**,強擄婦人,手段之狠辣,令人發指!你作為萬年縣的父母官,明知此事,卻攝於盧氏淫威,隱瞞不報,為虎作倀!蔣元,如今你卻還在問本侯你所犯何事,豈不可笑?”


  蔣元瞳孔驀地一縮,塵土與鮮血交錯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驚叫道:“當,當真?”


  “別演戲了!”


  方言冷笑道:“你當真不知?”


  “下官……”


  方言粗暴地打斷他的話,喝道:“你本出身寒門,毫無根基背景,未及不惑卻於天子腳下官居六品,憑得甚麽?皆剛正不阿,為民請命也!昔日的安州風骨蔣士達已死了麽?那些以你為傲,助你苦讀卻不求回報的安州扶風郡仙橋村村民,你可還有顏麵再見?”


  方言每說出一個字,蔣元的臉色便蒼白一分,到了最後,蔣元的臉上半點血色也無,灰敗的眸子裏,悔恨交織。


  “侯爺,莫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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