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甜頭
琴音在耳畔繚繞，赫連風丹鳳眼內的欣喜卻逐漸斂起，眉宇也微微皺了起來，被昭渝察覺到：“哥哥怎麽了？”
“此曲本應該通徹純淨，可這會聽著頗有些寂寥沉重，彈奏之人想來是心事重重，無法排解。”赫連風憑著音律背後透出的情緒，知她心情並不好。
“哥哥不愧為音癡，這都能聽出來？”昭渝掩嘴一笑，又淡淡道：“沉雙公主畢竟是女兒家，多愁善感，加上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有點心思也不為過。”
赫連風自言自語道：“會是什麽事？”
昭渝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哥哥在說什麽？”
赫連風才發覺自己當下的失常反應有些好笑，搖了搖頭，“沒有，我想說，哪怕這樣的彈奏，也是別有韻味的。”
昭渝知曉哥哥向來陶醉音律，真的相信了他的話，單純的點了點頭。
小道旁有婢女躬身過來行禮，原來是宮中性情溫婉賢淑的文貴妃那裏做了好吃的果子酥，是昭渝最愛吃的。
文貴妃知曉她今日在宮中，便請她過去嚐嚐，順便讓她多多走動一下，解解乏。
赫連風才注意到，昭渝挺著顯懷的肚子陪著自己走了很久，神色著實有些疲乏，便讓她不要辜負了文貴妃的一番心意，自己則想留在此處再欣賞下美景。
園子的景致本就是極好的，可他眼下的心思並不在美景上，原本應該暢快的心隨著那琴音輾轉起伏。
四角亭內。
沉雙雙眸微垂，纖手在琴弦上自如翻飛，仿佛眼前再好的景致，都不能讓她濃重的思緒從琴聲中脫離出來。
她沉浸在自己略顯惆悵而孤寂的世界裏，欲罷不能。
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原來這琴音有高低之分，就是為配合人的心情。
果然琴是個好東西，自己尚且能夠遊刃有餘的掌控。
而至於旁的，似乎永遠都虛空中的美麗幻影，觸不到，抓不住。
比如，那個讓她心中期盼已久的駙馬人選，那人根本無意於駙馬的身份。
比如，那個心中敬仰，讓她在這個皇宮內感知到關懷與溫暖的父皇，卻並非她真的父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
她隻知道，她應該聽國舅的話，乖乖待在母後的身邊，博取父皇對母親長久的溫情。
以父皇早就去了黃泉的雪妃的女兒身份。
真是可笑，沉雙公主！
沒想到，長這麽大，她唯一能確定的事是，自己是一顆從出生就被別人捏在手心的棋子。
而下棋的人，卻是她名義上的舅舅和母後。
扣在琴弦上的手指力道又重了些，似乎在玩弄著琴弦，與其做對抗。
她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昨日她終於嚐到了做決定的“甜頭。”
平生第一次，她在舅舅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助了他欲為難的二皇子赫連風澄清了事實，讓舅舅當眾難堪，措手不及。
明明知道後果不堪設想，但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就那麽擅自站出來了。
那一刻，哪怕隻是說出事實的那一刻，她體會到從未有過的暢快。
然後她為自己嚐到的這點甜頭，承受到了更大的代價。
她還記得舅舅出現在母後宮裏時的臉色，可真是難看極了。
她在心中竊笑的同時，國舅的手肆無忌憚的捏上了她細嫩的脖頸，掐住了她的喉嚨。
“養你這麽多年，不是讓你吃裏扒外的。”國舅陰惻惻的盯著她，“既然連蕭懷一這個駙馬搞不定，不如直接棄了他，至於其他事，該怎麽做，清楚了嗎？”
她像個溺水的人片刻不得喘息。
她想當時有麵鏡子的話，一定能看到自己扭曲的痛苦的表情。
她在死亡的邊緣掙紮，原本她想自己的命本就不在自己手中，死了一了白了。
可她卻掙紮了。
那一瞬，她想到了蘇臨笙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救公主的並非是我，而是公主自己，公主自己的身份”。
想到了那個在雅荷殿上衝破內心矛盾，挺身而出的決絕女子。
是她自己。
那種不受控製做決定的感覺真好啊！
她並不怕死，隻是渾渾噩噩過了這麽多年，她突然醒悟了，她不該死在操控自己的人手中。
這世上的甜頭那麽多，既然別人給予不了她，那便自己去創造好了。
她拚命捂著脖子，艱難地點頭，“舅舅……放心，是沉雙疏忽了，我們同氣連枝，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她發誓，至此一次，被人捏著脖子。
她梳洗幹淨，環顧著自己偌大的宮殿，等著即將上門責罵她將月華的畫像一事告訴舅舅的父皇。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意外的一句話，“今日你在殿上做的好，澄清了誤會，可你的氣色不太好，父皇讓人給你做了黨參烏雞湯。”
她訥訥的抬頭看向揚帝，看著擺在一旁溫熱的湯，眼神滾燙，“父皇，我……”
“什麽都不用說，父皇知你性子，國舅想要知道什麽，在你母後麵前旁敲側擊便知曉了。”揚帝親自端過碗，笑容關切，“來，先把湯喝了。”
那一刻，她感受到揚帝無盡的體諒和關懷，來自一個父親真正的關愛。
而這一切，她明白了，隻因自己是沉雙公主，是名義上他身前寵愛的雪妃的女兒。
那麽，以後她便做真正的沉雙公主好了。
四角亭內。
沉雙鬆了鬆緊扣琴弦的手指，指尖傳來的疼痛感在提醒著她，盲目抵抗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重新調整了手勢和力度，指間劃出清澈悠揚的音符，當真好聽極了。
怎麽聽，怎麽悅耳。
而這悅耳的原因竟是原本古樸單調的古琴聲中混合了格外清亮婉轉的笛音。
她恍然抬頭，角亭的假山旁，一個優雅的男子身影映入眼簾。
“風公子怎會在此？”
“風某冒昧了，”赫連風放下竹笛，走近，“聞琴音而來，聽到公主心事重重，故而冒昧伴奏，以期幫公主排解情緒。”
沉雙的嘴角很快擠出從容得體的笑，正欲開口，被另一個孩童的聲音搶先，“你是何人，為何要打擾我皇姐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