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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遺信

  油燈點亮。


  幾隻小兔子在屋子裏蹦蹦噠噠,少女俯下身子,幫肖男解開繩索,兩隻兔耳朵不安分地抖動著。


  肖男心懷警惕,如果對方真的是打算放開他,未免也太好騙,太單純了。


  “真抱歉呐,大寶咬了你家的狗狗,我還把你綁起來,幸好你是個好人,要不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少女坐到矮凳上,粉紅色的裙擺像散落的花瓣,睫毛彎彎,眼睛眯成月牙。


  房門半掩,探進來一隻狗頭,狗頭上是虎頭,虎頭上坐著一隻狐狸兩隻老鼠,都好奇地看著肖男。


  “你們是妖?”肖男試探著問了一句。


  “對呀。”少女回道,門口的動物們也跟著點頭,“我叫小朵,是兔女。”


  說著竟往肖男懷裏鑽。


  “你喜不喜歡小兔子,我聽說人類都很喜歡可愛的動物。”


  她撒嬌的癡笑,讓肖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喜歡你就摸摸看呀,小朵很喜歡被撫摸。”


  她翹著小屁股,在肖男懷裏拱來拱去,柔軟的身體,比正常人要高的體溫,還有溫熱的吐息……肖男一時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要真是一隻兔子在他懷裏,肖男肯定會給它一個寵愛的抱抱,可現在是個兔女郎,隻能拱火。


  前世今生都有一種傳說,妖精都喜歡精壯男子,勾引他們上床,吸收男人的妖氣化為自己的道行。


  他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


  這時候,外麵傳來男人的喊聲:“小朵,幹嘛呢,天都黑了也不知道關店門!”


  小朵一個激靈跳起來,兔耳朵垂到腦袋上。


  “老爹,我在這,你快來,家裏來客人了!”


  頂著圓滾滾肚皮的中年男人推門進來,看到肖男,又看了眼蹲在一旁露出了毛茸茸爪子的小朵,驚恐道:“小朵,你怎麽能在人類麵前暴露!”


  說著右手伸出利爪,兩眼變成血紅色,“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不能留,我要殺了他!”


  肖男心想這一架是沒法避免了,正要拔出匕首,卻見兔女小朵攔住,紅著臉爭執道:“老爹,他不是壞人,他說了會幫我們保密!”


  圓滾滾瞥了眼肖男,嗬斥道:“小朵,你怎麽能相信人類的話,他們,都是大騙子!”


  “可他親口說的,不信你再問他,他說的會幫我們保密!”


  圓滾滾疑惑地看著肖男,嚴肅道:“你真的會幫我們保密嗎?”


  呃……肖男盡力笑得溫和,道:“保密,絕對保密!”


  “呼!”


  父女倆一起鬆了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


  “我就說,他是好人!”


  圓滾滾收起爪子,蹦蹦跳跳著湊近肖男,在他麵前蹲下來,往肖男懷裏鑽。


  “朋友,你喜不喜歡老兔子,我聽說人類都喜歡可愛的小動物!”


  “喜歡你就盡情撫摸吧,老灰很喜歡被撫摸!”


  ……


  肖男嘴角抽搐,惡心到想吃兔肉火鍋,不過他第一次知道妖精會這麽單純。


  從前無論是道聽途說,還是親眼所見,‘妖’的形象都是不善的,嗜血成性,邪念滔天。


  他體內有妖力,前段時間深受妖力折磨,有時候會控製不住殺戮的**。


  難道說妖也是分好壞的嗎?但願不是裝給他看。


  父女倆邀請肖男留下一起吃晚飯,盛情難卻,他坐在院子裏,看著那些動物們一起張羅晚飯,驚訝地說不出話。


  有種穿越到妖精世界的感覺。


  小朵負責陪客人聊天,她問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像什麽‘人類喜不喜歡胡蘿卜’,‘壞人長什麽樣子’,‘壞人會吃妖怪嗎’,‘流氓是什麽意思,還想讓肖男耍流氓給她看看’。


  也不在乎肖男怎麽回答,基本上肖男在認真回答上一個問題時,她就扯到別的話題上。


  肖男也問了幾個問題,為什麽她跟老灰是人形,而其他的動物不變成人。


  小朵一邊回答,一邊毫不避諱地把裙子掀起來,撓著雪白的大腿解釋道:“我跟爹爹運氣好,吃了一種果子,沒多久就能變成人形。”


  “一種果子……”肖男心想要真有這種果子他有機會一定給殺生丸整一顆。


  他又問:“你們,為什麽來京城?”


  小朵剛要回答,似是想起了什麽,捂住自己嘴巴,使勁搖了搖頭:“不能說,答應過別人,不能說。”


  不能說……肖男沒有過多揣測,但他知道這些快樂單純的妖精一定隱藏了很多秘密無法解釋。


  就比如,明明小朵就坐在肖男跟前,劍靈呂白卻感受不到妖力,她身上一定被人施加了覆蓋妖力的陣法。


  吃飯的時候,狼狗大寶過來找肖男聊天,非常誠懇地向肖男道歉。狗吐人言,肖男適應了好一會。


  大寶說,他不是無緣無故對殺生丸動手,殺生丸身體散發了一種很怪的氣息,讓他變得很衝動,很暴戾,他以為殺生丸一種凶狠的妖怪。


  小朵也覺得殺生丸很特殊,他跟院子裏的妖怪們都不一樣,至少不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


  ……


  回到家中時,肖男還有種不真實感,今天一天像做夢一樣。


  ……


  ……


  田府卿出殯那天,公孫妍在靈堂前跪了好久。她忍住了掀開棺材確認田府卿生死的衝動,努力接受現實。


  可她想不通。


  田府卿是成道者,前些日子還跟她說,他的修為到了斷口,這輩子都無法再提升了。


  怎麽會突然走火入魔呢?


  心情平複下來後,她認真思索其中的疑點。


  田府卿死前的下午,曾把她叫到後堂,莫名其妙罵了一頓。


  她氣不過還跟田府卿頂嘴,現在回想起來,越發覺得不對勁。


  好好的,為什麽要罵她呢?

  她努力回憶田府卿罵她的話,卻想不出他說了什麽有特殊含義的隱語。


  無非就罵她不知好歹,怪她把城中高官都得罪了個遍,每次他見到別人都要賠不是。


  還罵她的爹,他昔日的同窗公孫止,甩手掌櫃,把閨女丟給他,讓他教養。


  甚至罵她爺爺是老賊!雖然有些奇怪,卻構不成疑點跟線索。


  回憶了很久,她忽然想起來,田府卿在罵她的時候,一直在拍桌子。


  不是拍桌麵,而是拍桌上放著的一個刷著紅漆,一紮見方的木盒子。


  是她多疑,還是說田府卿別有用意?

  她決定去確認一下,先去後堂翻了一通,沒找到盒子,便向田夫人請求到田府卿書房看一看。


  書房裏很整潔,田府卿就是在這裏走火入魔而死。


  不用刻意尋找,盒子就放在書架上最顯眼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可能傷心過度多疑了,如果田府卿想借盒子給她傳達信息,不會把盒子放的那麽隨意。


  她輕歎了口氣,將盒子打開。


  裏麵是一遝書信,她挨個拆開粗略讀了一讀,大都是他跟好友的書信。


  翻到快後麵,看到一封封皮空白的書信。


  信取開,讀了第一行字讓她的心跳驟然加快。


  【公孫,見字如見人,莫要傷心】


  莫要傷心是什麽意思?他一定是預料自己會死,也預料到了公孫妍會看到這封信。


  繼續讀了下去。


  【我常罵你做事草率,性子衝動易怒,現在還要再罵你一遍。蠢閨女,以後再衝動,田老狗我死了也要半夜去敲你窗戶。】


  她笑了出來,眼底同時滑落兩行熱淚,剛剛再靈堂她都沒掉淚。


  【我知道的太多了,早就預料到自己有這麽一天。思前想後決定寫寫封信給你,你將背負我曾經背負的重擔,也許會像我一樣死於非命。如果你沒那份勇氣,就不要往下讀了。】


  第一頁紙在這裏戛然而止。


  她翻開第二頁。


  【我就知道,你怎麽可能沒有勇氣,閨女,一定要冷靜。


  還記得韓金的案子嗎?他自稱為了續命勾結妖物,企圖化為半妖。


  事實並非如此,我曾收到一封匿名信,來信之人自稱紅花會總舵主,他告訴我,京城中有多位高官,以特殊的法子化為半人半妖,實力大增,還培育了許多半妖部下。


  其中就有你的爺爺,公孫理。


  你答應我了,要冷靜,鎮定。】


  她繼續讀下一頁,這一頁的字跡明顯潦草了許多。


  【你記得上個月我去你家裏,那日我用特殊法子試過了,老將軍確實化為了半妖,手段極其高明隱蔽,我估計連閣老都不見得能看出破綻。


  除了老將軍,還有刑部尚書苗潤德,兵部尚書陳羽,據說他們也豢養了一群死士。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公孫妍心中湧起一陣寒意,呢喃道:“他們,都是太子的人。”


  【沒錯,太子,要造反,他們利用妖物是在積蓄力量。


  皇帝確實昏庸,太子造反情有可原,可這些都不是我們安定府該考慮的。我們的使命,就是揪出反賊,保護陛下。


  這些事我沒辦法完成,隻能交給你。


  你要隱忍,要多想……】


  信的內容結束,公孫妍半晌說不出話,忽然把信撕碎,塞進嘴裏吞了下去。


  ……


  肖男最近修改特巡邏的路線,特地經過馭獸店,每次都要進裏麵坐會,跟小朵聊會天,沒人了他就摸兩下。


  嗯……純粹是出於對寵物的喜愛情感,不夾雜任何一絲淪喪扭曲的人性。


  一來二去,跟小朵和小妖怪們成了好朋友,他也很喜歡這群單純的朋友。


  今天在馭獸店竟然還遇到了老熟人。


  這位老熟人把客人都攆了出去,把小朵逼到角落,言語露骨,竟還要上手。


  肖男頓時來了脾氣,飛起一腳,踹他屁股上。


  “媽的,誰敢踹老子,活膩歪了!”


  老熟人不是別人,正是化王世孫陳韜。


  陳韜看見肖男的第一眼打心底犯怵,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何犯怵,在他的記憶裏,肖男就是陳留的小跟班。


  “你……你怎麽在京城?”他驚訝道,打量了肖男一眼,譏諷道:“當上捕快了,還是一錢,了不起!”


  肖男忍住暴揍他一頓的衝動,把小朵拉過來護在身後。


  “在我的地盤,甭管你是誰,都不能欺負我的人!”話音擲地有聲。


  不曾想陳韜笑得更猖狂了,忽然一腳踹翻了眼前的鐵籠子,囂張道:“你的地盤?告訴你,這家店能開起來得感謝我爹,當朝兵部尚書,化王世孫陳大人!”


  “哦?”


  肖男看了小朵一眼,向她確認,小朵害羞地點頭,陳韜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前幾次都對她動手動腳。


  身位兔子,雖然喜歡被人撫摸,可也分人,陳韜讓她覺得很討厭。


  肖男聯想到了一些事,隻是想不太通,他現在就想挫一挫陳韜的氣焰。


  “世孫大人,您聽說了沒有,前段時間,戶部尚書韓金的兒子,韓昭,被人一劍剁了,有印象嗎?”肖男沉聲道。


  “哼,和我有什麽關係,韓昭這個人太放肆,死了活該!”


  一番話讓肖男不禁刮目相看,他原以為陳韜會跟韓昭是一丘之貉,沒想到這家夥三觀也不是很歪,還可以拯救。


  悠悠道:“大人,您知不知道,那韓昭是我殺的!”


  “切,你殺……”陳韜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臉色又變得青紫,結結巴巴道:“你殺的,你……你也太衝動了,君也弟弟,我跟他不是一種人,我就是跟小朵姑娘鬧著玩玩,我不強搶民女,我是老樸課,喜歡順從的,不喜歡霸王硬上弓!”


  肖男心想威懾起了作用,也不繼續嚇唬他,過去拍了下陳韜的肩頭,卻還是嚇得他一哆嗦。


  “世孫大人的品性我還是知道的!”


  ……


  陳韜黑著臉回到家中,他的父親,戶部尚書陳羽正在院中練劍,招手讓他過來。


  “你今日又去馭獸店了?”


  陳韜點頭道:“別提了,遇見了陳留義弟,恐嚇我一頓。”


  “是東城衙門那個叫肖男的捕快?”陳羽問道。


  陳韜驚訝於父親竟然記得一個小輩的名字,心道這家夥絕對有幾分真本事,以後還是別招惹他了。


  陳羽對一旁伺候的仆人說:“你去,讓馭獸店的老板來見我。”


  他收起劍,在心中又念了幾遍‘肖男’這個名字。


  “不能讓一個小卒壞了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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