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失明的無助
要麽帶著光明地活著，要麽帶著黑暗地死去，沒有第三種可能。失明就意味著再也沒有報仇的機會，再也沒有獲得快樂的資格，再也沒有任何動力支撐我活下去。
所以隻有這兩種可能。
我躺在病床上，茫然地望著天花板，似乎有一些隱約的光和影，但是還是什麽都看不見。我想上廁所，但是看護剛剛才離開，說是去幫我打飯。這個看護還是個很盡職的大媽，對我照顧很周全。
剛開始大媽還會抱怨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看我這個可憐的孩子，後來看我一直麵色不佳也就沒有說了。因為我總是發呆，什麽也不說也什麽都不做，所以大媽為了開導我還會經常給我講故事，有時候也會跟我將他們家發生的事情，跟我講她的女兒和兒子，跟我講她的小孫子。我隻是靜靜地聽著，從來都不會搭話。
大媽走之前還歎了一口氣：“要不是我聽過你說話，我肯定會認為你是個啞巴的，哎。孩子命苦啊，大媽給你去打飯。”說完就緩緩離開了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大媽還是沒有回來，我覺得有些憋不住了，決定自己下場上廁所。我身上的傷差不多都好了，繃帶也在前天拆了，經常去廁所，大致也能記住廁所的路線了。
我下床沒有找到自己的鞋子，就光著腳在地板上摸索著往記憶中的廁所走去。天氣已經越來越冷了，光著腳丫子在地上走路真的很涼，但是我不想浪費時間去找鞋子，我怕找了鞋子就忘記了正確的方向。
我一步步地摸著手邊的物體緩慢前行，一直摸到一堵牆壁我才放下心來，裏麵就是廁所了。我順著牆壁摸到了廁所的門，然後打開了門把鎖。
我剛剛跨進去，地麵有些滑，第一步沒踩穩，直接被一跟伸出來的長杆絆倒了。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在到廁所的地麵上，我想伸手去抓住什麽東西，但是最後隻抓住一團空氣。我的臉直接和冰冷的地板狠狠的挨在了一起，我感覺我臉上的顴骨都被撞碎了，而我的手直接伸進了尿槽。
我把手從全是水的尿槽裏伸出來，想要支撐起我笨重的身子，結果似乎又碰到剛剛的那根杆子，導致霹靂砰砰的聲音響起，盆子被子等的洗漱用品都滾到了地上。我感受著地板的冰涼，覺得心都涼了。
“啊喲，我的祖宗耶，你上廁所怎麽不等我回來呢？”大媽的聲音從門口響起，隨後我就被大媽扶了起來。
大媽把我扶到病房的椅子上坐著，拿著帕子在溫水中清洗過後仔細地幫我擦拭臉上手上的髒東西。一邊說一邊不停地嘮叨：“你說這都冬天了，下床怎麽能不穿鞋，這樣多容易感冒啊。再說了我就去打個飯的功夫，上廁所就應該等我回來再上啊。你看你！”大媽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突然就止住了聲音。
大媽拿著紙巾在我的臉上擦拭我無聲滴落的眼淚，語氣都帶上了心疼：“哎喲喲，我的小美女哭了就不好看了。大媽沒有罵你，隻是怕你出事了，不要哭啊。不委屈，不委屈，是大媽錯了。乖。”
我聽著大媽的每一句安慰，眼淚卻是流得更洶湧了，我哽咽著說：“大媽，我是不是特別的沒用？”
大媽忙說：“怎麽會沒有用呢？不要這麽想，就算你眼睛不行了，還有健全的四肢啊。世界上那麽多的殘疾人，一樣可以過得快樂和自在。心態要放平，人生在世也就幾十年，開心最重要了。”
我哭著說：“不一樣，不一樣的。郭雪穎沒有了眼睛就不是郭雪穎了，沒有人會欣賞瞎眼的郭雪穎，瞎了的郭雪穎沒有任何的價值。沒有！嗚嗚——”我抑製不了心中這麽久來埋藏在內心的痛苦，真的好想大哭一場。在廁所摔倒的時候，現實再一次提醒我的無能，連上廁所都沒有辦法，還有誰會不嫌棄這樣的郭雪穎？郭雪穎本來就是服務別人的女人，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還能有什麽用？
大媽抱住我的身子，拍著我的背，不停安慰著我：“孩子，不能這麽說。什麽叫沒有價值，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自己的價值的，隻是有沒有去努力實現自己的價值罷了。我小孫子就經常念叨一個古人寫的詩，說什麽天生我材必有用，我覺得對。所以，孩子啊，現在隻是你人生中的一個比較大的挫折，隻要跨過去了就是康莊大道。”
我在大媽的懷裏哭得撕心裂肺，卻沒有再說一句話。任何人都會有自己的價值，可是我的價值在剛開始顯現的時候就被這該死的黑暗湮滅了。在這揮不不去的黑暗中除了絕望和無助究竟還剩下些什麽？所以的心靈雞湯都是給那些有著美滿人生的人講的，因為他們還沒有經曆過黑暗，還願意去相信那些所謂的美好。而我，郭雪穎，從來就沒有相信過美好，上天的對我的不公已經泯滅了我的希望，而現在，連生的希望都要剝奪。
大媽不停地抹掉我的眼淚，不停地安慰哭泣的我。我幾乎是哭到上氣不接下氣，連呼吸都是喘息著進行。我最後在大媽的幫助下上了廁所，吃了飯，清理了身子之後上了病床。
“孩子，不要氣餒。醫生剛剛跟我說給你的眼睛做一個小小的清理手術，這樣更加徹底，把你眼睛裏堵塞住的血塊割掉。還是有希望的，睡吧，孩子，大媽給你講故事，明天醒來之後我們就去手術室，出來之後就是健健康康的人了。”大媽撫摸著我的頭發，輕輕的在我的耳邊講著那些古老而親切的故事。
我從來沒有聽過被人講故事，也沒有被這般哄著睡覺。大媽在的日子幾乎是補足了我童年的缺失，那種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親切讓我感覺像是回到了繈褓的嬰兒，在大媽軟軟的聲音中慢慢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被醫生推進了手術室，上了麻醉之後，我沒有了痛覺。我沒有睡過去，也睡不了，我就睜著眼睛感受著醫生拿著手術刀在我眼球上劃來劃去的觸感。因為沒有了視覺，這種異物在我眼睛裏轉來轉去的感覺更加明顯，我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刀子在我的眼球裏一刀一刀割裂的畫麵。
手術並沒有進行很久，我的眼睛被纏上繃帶之後就送回了病房。醫生囑咐我：“麻醉過後可能會有些痛，實在受不了局吃半片止痛藥，不能多吃，對眼睛可能會有影響。過幾天傷口愈合肯定會很癢，必須忍住不能去撓，否則就完了。過幾天我再來看看你什麽時候解繃帶。”
大媽恭敬地把醫生送出去，嘴裏都是感激的話語。大媽坐回我的病床前，溫柔地說：“孩子，等繃帶解了就會看見東西了，不用害怕，按照醫生的來做，總是沒有錯的。”
我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兩個小時過後麻醉的效果開始退去，我的眼睛就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我躺在床上想要翻滾尖叫，但是我怕碰到眼睛，所以一直強忍著低聲哼哼。
大媽看見我的模樣，心疼地說：“還是吃止痛藥吧？”
我搖搖頭，大聲說出來：“我不吃止痛藥，我要好，我要我的眼睛好起來！啊——”話一說出口，疼痛就沒有忍得住，大聲叫喊了起來。
我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死死地咬住不出聲，拳頭也捏得很緊。這一關怎麽樣我都要熬過去，否則真的就隻有死路一條，我不想死所以隻要柒媽媽還願意給我治療，還有那麽一絲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活著。
因為我忘不了我的仇恨，我忘不了這輩子受到了屈辱和踐踏，我的仇，隻要有機會，我一定要報！
到了晚上的時候，這種痛才慢慢地減輕了。大媽看見我舒緩的臉色，才上前小心地問：“你都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還是吃一點吧。”
我點點頭，說了一句：“謝謝你。”
大媽頗有些感概，我聽見她的聲音竟然帶著點哽咽：“傻孩子，說什麽謝謝，大媽也是拿錢做事。”
“不，你給我的關心是真的。”我張口說道，心裏有了一點的蒼涼，“如果我還活著，我會報答你的。”
“傻孩子，說的什麽話？肯定會活著的，肯定會好的。大媽隻要你健健康康地活著就夠了，說什麽報答。傻孩子，你還年輕，屬於你的生活不過是才剛開始，不要放棄，永遠不要放棄。”大媽端著稀飯，舀起一小勺稀飯往我的嘴巴裏送。
我乖巧地張開吃飯，我也想活下去，所以，我會加油的。
我已經記不得我已經在醫院呆了多少天，我隻記得自從柒媽媽走了之後就是我和大媽生活在一起。在我以為我沒有恢複光明之前我是不可能再看見柒媽媽了，但是沒有想到，我剛吃完了飯就聽到了柒媽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