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替我跟老大問好
趙母怔住了。
趙子鳴站在她麵前，他捂著酸澀的眼睛，渾身顫抖著，他說：“你那天……和小叔小嬸說的話，我、我都聽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為了錢到處去求人了……小叔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家裏的長子，我應該要擔起這個責任……”
“我想清楚了，回去以後……我就去找小叔，我讓他給我介紹工作……我去賺錢。”
趙母見他這模樣，忍不住跟著紅了眼眶：“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啊！”
“傻孩子，別聽你小叔小嬸說的，那些話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讓你輟學去工作，你年紀還小，還有大把的年華，以後還要上大學，還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你讓媽媽怎麽忍心在這個時候讓你退學……”
“更何況我和你爸好不容易供你上到高中，你要是這個時候退學，我肯定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母親不說這番話還好，一說這話趙子鳴就悲從中來，他捏緊了拳頭，克製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
“媽，我知道你想我好，可是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還能有什麽辦法呢？”趙子鳴抹了把眼淚，“爸現在躺在床上，醫生說後半輩子肯定是不能重新站起來的了……子仁和妹妹還那麽小，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家裏的經濟收入一旦斷了，他們兩個以後怎麽辦？”
如果可以讓他做選擇，趙子鳴也不會選擇說出這種話，可是現在擺在他麵前的路就隻有一條，他知道自己沒有可以做選擇的權利，這幾天晚上他也一直反複不斷地想，為什麽是他？為什麽不能是其他人呢？為什麽……這種事情一定要落在他身上？
可是，這種事情不落在他身上，還能落在誰身上呢。
母親還要照顧重傷的父親和這個家庭，子仁還小，妹妹就更不用說了，這個家裏唯一能站出來的人就隻有他了。
趙子鳴很清楚自己家裏的經濟情況，他如果不站出來，單憑母親一個人是沒辦法賺錢養家的，繼續這樣下去，不止他，可能連他弟弟妹妹都上不了學了。
趙子鳴說的這番話趙母心裏比誰都清楚，她看著麵前這個生性內斂的兒子，心裏漫過一陣哀慟：“子鳴，你說的這些媽媽都明白……可是媽不需要你為這個家做出犧牲……”
“不是犧牲。”趙子鳴別開視線看向別處，他忍了忍，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溢出，“我原本也不是學習的料子，爸之前走的時候不是說了嗎，如果我這學期的期末考試還考得一塌糊塗，就要把我帶到外地去打工……媽，你就當現在隻是換了種方式而已……”
“子鳴，你不要這樣說……”趙母捂著臉啜泣，“你別犯傻，你現在出去打工能賺幾個錢？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上課，爭取考個好大學以後才能有好出路……”
趙子鳴抬手蓋住自己的眼睛，過了半晌才啞著聲音道：“媽，你知道我不是這種自私的性子，你讓我怎麽能做到將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你的身上……”
“子鳴，你聽我說……”
“媽，你不要再勸我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趙子鳴背過身去，他捏了捏拳頭說：“我回去以後就聯係小叔……”這沉悶壓抑的空間讓他的呼吸幾乎要停滯了，他抹了抹眼睛，走了出去。
“子鳴！”
趙子鳴走出了病房門，他看著麵前空蕩蕩的長廊，靜止了幾秒，忽然邁開腿往前跑去，他一路上跌跌撞撞地碰到了許多人，有人喊他、嗬斥他、製止他……可是他什麽都聽不見，一個勁地埋頭向前跑，直到某個時刻再也跑不動了，他才停了下來。
他喘著氣，整個人沿著牆壁慢慢地滑到了地板上，他埋頭抱著膝蓋，終於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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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高考結束以後，書豫他們這屆高二的學生要進行水平測試，他們理科班考的是文綜的內容，考試結束以後，蘇正浩鬆了口氣：“總算把這最難對付的三科考完了！”說著，他朝書豫豎起了大拇指：“尤書豫，你真的太給力了，你幫我劃得重點基本上都派上用場了！”
書豫笑了笑：“能幫上忙就好。”
“為了表示答謝，等會兒我請你吃東西吧。”蘇正浩說。
旁邊有幾個男生聽見了，其中一人走過來，伸手挎著蘇正浩的肩膀，打趣道：“喂，浩子，你膽子怎麽那麽大呢？還敢約尤書豫吃東西，你不怕你晏哥知道之後回來揍你？”
“哎你別胡說八道啊。”蘇正浩抖掉這人的手，瞪了他一眼：“我請尤書豫吃飯那可是純粹出於答謝的心理，你別給我整那些有的沒的，走走走，一邊涼快兒去。”
那人笑了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其他人一塊兒走了。
“神經。”蘇正浩拂了拂自己的肩膀，不過轉念一想覺得這人說的有點道理，萬一晏恒知道他單獨請書豫吃東西，回頭自己解釋不清楚怎麽辦？他想了想，決定拉多幾個人一起，他看向同桌的胡佳佳，“胡佳佳，你也一起來吧，我請你們吃東西。”
胡佳佳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她頓了一下，搖頭道：“我就不去了。”
“一起來吧，難得考完試可以輕鬆一下。”蘇正浩說。
胡佳佳悄悄抬頭看了眼正在收拾東西的書豫，她抿起唇，還是搖頭：“我有點事，還是不去了。”
自從上次虞思容她們跟袁華舉報的事情過後，胡佳佳獨自麵對書豫，心裏都會感到一陣不自在和心虛，她在心裏安慰自己沒關係，這件事又不是她做的……可是每次看到書豫那張溫淡沉靜的麵容，心裏的負罪感就無處遁形。
胡佳佳說完，跟他們點了下頭，然後就拿起自己的書包走了。
書豫看了眼她離開的方向。
蘇正浩見人跑得那麽快，他撇了撇嘴，轉頭看向書豫：“尤書豫，你等等，我再喊多兩個人。”
書豫一笑：“我也有點事，下次吧。”尤振嚴剛發了消息給她說晚上要回來吃飯。
見她們一個兩個都不去，蘇正浩隻好道：“也行吧，那等下次晏哥回來我再請客。”
書豫走出校門後就去了車站，她搭乘公交回去，下車以後她就去往了菜市場，尤振嚴今晚要回來，她得提前準備些食材。
在市場逛了一圈，買完菜之後書豫就回去了，現在是傍晚時分，市場外的大街上行人很多，書豫避讓著來往的行人，剛走到岔路口，就看見前麵的一棵老槐樹底下站著一個眼熟的身影。
趙子鳴也是剛從市場裏買完菜出來，他把手裏的袋子放在車筐裏，剛準備跨上自行車的時候，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他——
“子鳴？”
聽到這道熟悉的聲音，趙子鳴心裏‘咯噔’一聲，他頓了幾秒，緩慢地回過頭去。
人來人往的街上，書豫提著袋子就站在他身後。
明明是前不久才見過麵的人，趙子鳴這會兒看到她卻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你也來買東西嗎？”書豫走過來。
趙子鳴收回視線輕輕點了下頭，應了一聲：“對……”
書豫看著他身上穿著休閑的T恤衫和褲子，隨口問了句：“你回家換了衣服？”
聽言，趙子鳴心裏一緊，他低頭推了推眼鏡，掩飾道：“嗯……我回家把校服換了。”
書豫沒察覺出不對勁的地方，她問：“現在回去嗎？”
“回的……”
“一起走吧。”
趙子鳴推著自行車跟書豫走在路上，他們往前走了幾步，他就聽見身旁的人說：“最近沒休息好嗎？”
趙子鳴聽她突然問起這個，像被人察覺到什麽似的，心裏陡然一慌，他麵上維持著鎮定的神色，猶豫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書豫看著他說。
她這目光如有實質似的，趙子鳴慌忙收回視線，他低頭看著地麵，過了會兒才開口道：“……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吧。”他這人最不擅長說謊了，一說謊身體就開始抖，如果這會兒換做是晏恒在場的話，一定會當場戳穿他的謊言，但可惜書豫不是晏恒，沒能第一時間發現他的異常。
書豫朝他溫和一笑：“放平心態，適當地給自己減輕一點重擔。”
趙子鳴低著頭沒看她，他悄悄捏緊了自行車的車把：“好……”
走出了市場，踏上回家的青石板路，書豫問他：“子仁和妹妹最近怎麽樣？”
“他們……都挺好的。”
“快考試了吧？”
“是……”
“阿姨呢？”
“我媽……”趙子鳴想到現在還在父親病床前守著的母親，他沉默了起來。
書豫看過來。
趙子鳴為了避免她看出異樣，他勉強一笑：“也挺好的，還是老樣子。”
書豫點了點頭。
“……你們呢。”趙子鳴看著前麵夕陽揮灑的青灰路麵，輕聲問：“老大最近有消息嗎？”
“他打過幾個電話回來。”書豫想起晏恒前幾天打電話來還跟她抱怨集訓又苦又累的事兒，她一笑：“他說集訓很累。”
“老大原來也會喊累嗎……”趙子鳴低頭看著地麵，唇邊緩緩現出一抹極淡的笑意，“他在我們麵前從來不喊累的，很多時候，我們都以為他是個無所不能的人……”
書豫笑了。
她知道，晏恒那個人最愛在別人麵前裝模作樣，在她麵前就暴露本性。
書豫沒說什麽，過了會兒，她就聽見趙子鳴說：“時間過得真快……”
書豫當下沒能明白他這句突如其來的感慨背後藏著怎樣的心酸慘淡，等到事後回想起來，才知道他當時是抱著怎樣的一種心態說出這句話的，可這會兒終究是沒能體會到他的情感，所以她看著前麵夕陽斜照，隻是同樣應了句：“嗯，時間過得好快。”
兩人在岔路口分別，書豫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趙子鳴扶著自行車站在原地，他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忽然沒忍住開口喊住她——“書豫。”
書豫回過頭來。
趙子鳴捏緊了車把，跟她說：“回去以後替我跟老大問聲好。”
聞言，書豫心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覺的怪異，不過她沒多想，朝他點頭：“好。”
趙子鳴朝她一笑，幾秒後，他垂下眼睛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