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毒

  安都一開門，歸一就知道他回來了，隻是仍舊縮在被子裏一動不動，默默表達著他對晚餐的抗議。


  安都把打包回來的食物放在桌子上，他坐在床沿冷不防一下掀開被子，被子下的歸一仍然保持著瞪大眼睛的模樣，似乎沒想到安都會如此直接粗暴，以至於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蠢兮兮的。


  安都並沒有嘲笑他的裝睡，隻是淡淡瞥了一眼因為沾了某人口水而濕掉的被角——然後把人拽起來挨著床頭靠好。


  “我要喝橙汁。”歸一盯著安都的眼睛幽幽說。


  安都沒有出聲，隻是把他手臂上的繃帶解了，瑩白的皮膚上一道殷紅的傷痕置於其上，不但不醜陋，暈黃的燈光下，反倒是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背包裏適合歸一膚質的藥物已經用完了，安都重新噴了消毒液，扯了一卷新的繃帶重新包紮，然後起身去衛生間了打了一盆溫水。


  “我剛剛在和你說話。”歸一盯著安都的臉，語氣已然帶上三分委屈。


  安都將他的襯衫脫下來，少年瘦削美好的身體一下暴露在空氣中。


  因為被砍了一刀被劃破的衣衫下擺還染了幾滴緋紅的血液，落在純白的布料上刹是顯眼。


  把毛巾裏的水分盡量擰幹，安都先擦了歸一的臉，然後上半身。擦完了用棉被蓋著去換了盆水，回來扒了他褲子擦下半身。


  “哥哥，我都這麽大了！”歸一的抗議被無情鎮壓。


  “穿上，睡覺。”安都把一套睡衣放在歸一枕邊，自己徑直拿了衣服去浴室，全然無視那盯了他一晚上的控訴眼神。


  洗完澡出來歸一已經穿上睡衣閉上了眼睛，安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正常。


  他點開房間的光腦，在虛擬界麵上點了清潔服務。圓滾滾形似哆啦A夢的機器人來得很快，安都把兩個人換下的衣服放進去，包括那件壞掉的白襯衫。


  “編號K3001機器人為您服務，祝您生活愉快。”機械合成的聲音並不怎麽好聽，安都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確認早上7點收取衣物後關上了門。


  卷著被子的歸一已經睡熟，安都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伸手點開自己手腕上的個人光腦。


  即便是虛擬成像，顯現出來一身戎裝的人，仍然帶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天朝帝都安家，書房，安將軍正低頭奮筆疾書，兩道極黑的眉毛微微皺著，軍人特有的冷硬，讓他本就不甚溫柔的臉部輪廓看著更加鋒利。


  片刻後他停筆，常年跟在他身旁的副官衛鬆敲門進來將文件帶走。


  “安將軍。”安都起身立正敬禮。


  “恩，任務可有什麽異常？”


  “一切照常。”


  安在國平視著青年——19歲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年了——沒有經過任何強化的軀體看著比同齡人要來得瘦弱許多，連普通民眾都不如，更不要提和軍隊裏那些肌肉虯結的軍人比。


  他從來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包括不強化安都的身體，讓他一個堂堂將軍的兒子在別人的眼裏，成為一個廢人一般的存在。


  “歸一是否一切正常？”安在國頓了頓又問。


  “嗯。”安都點了點頭，在虛擬屏幕上調轉視角，讓安在國可以看見床上的歸一。


  “盡快找到‘鑰匙’，任務完成之前，務必用你的生命保證他的安全！”


  “是！”


  和父親的談話用了不到一分鍾，不過例行報告而已，安都回到自己的床上和衣睡下。智能控製的房間感應不到生命物體活動的痕跡，照明燈自動熄滅。


  不一會兒，房間隻剩下綿長的呼吸聲。


  淩晨，極靜的房間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房間裏的感應落地燈亮了起來，隨即閃了閃又悄無聲息地暗下去。


  一道黑影慢吞吞地移動著，麵色蒼白眼神空洞，他仿佛受到了什麽吸引，徑直朝安都的床爬了上去。


  等到那道黑影完全撲到他身上的時候，安都才猛然睜開眼睛。


  房間裏的感應燈隨著他手腕上的光腦“滴”地一聲亮了起來，趴在他身上的人正摁著他的胸膛，嘴唇貼著他的脖頸，微涼的呼吸就噴在他耳邊。


  “好餓……”歸一喃喃說了一句，忍不住又湊近了些。


  聽到歸一的聲音，神色向來漠然的安都微微眯起了眼，他迅速將左手腕上的個人光腦與房間裏的光腦做了個對接，頃刻間房間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躺著一動不動的安都，睜著眼睛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半晌，才慢慢抬起手落在歸一的後背上。


  因為安都的動作歸一瞬間緊繃了一下，他仍舊沒有抬頭，隻是喉嚨裏忽然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如同被激怒的小獸。


  許是發現安都的手沒有什麽威脅性，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自己之前的動作。


  很餓很餓，他伸出舌頭在眼前散發著香味的地方舔來舔去，借此緩解自己身體裏消散不去的焦躁和饑渴。


  不夠……不夠！

  舔舐變成了咬齧，啃噬的動作凶猛而毫不留情，那架勢真的是要把人生吞活剝了。


  安都的手此時動了起來，他睜著眼睛一下一下慢慢撫摸著歸一的後背。脖頸上的肉已經沒有一寸完好，他卻仿佛不知疼痛一般，隻是一聲不吭慘白了臉。


  撕碎他！吃了他！他的身體藏著美味的食物——不……不能吃，是安都，他是安都，是哥哥，不能吃……


  身體裏的拉鋸太過煎熬，歸一靠著安都的肩膀，終於含著安都的脖子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好餓……哥哥，我好餓……”小小的虛弱的聲音，痛苦又委屈，那些冰涼的液體也終於從他眼眶裏跌落下來。


  安都把人摁在自己肩頭，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頸，沉默無言。歸一這一折騰也耗去了所有的力氣，他就這樣趴在安都的肩頭，被人抱著睡了剩下的下半夜。


  哆啦A夢小機器人準時在七點帶來了他們兩人的衣服，那件被砍了一刀又染上血液的白襯衫也在其中，隻是已經完好得看不出修補過的痕跡。


  對於所有的資源都不可再生的現在，循環利用已經普及到各個方麵，至於修補技術，那對縫紉機器人來說不過分分鍾的事兒。


  “哥哥。”歸一伸手抓住在他麵前走來走去，正在收拾行李的安都的手腕，他擁著被子抬起頭來，眼珠黑得如同墨汁。


  包裹在衣領裏的脖頸皮膚完好，歸一撥了撥安都的襯衫領子，又把手貼在他頸側的動脈上。


  疼痛指數：65%，傷害程度：二級。


  再生試劑能迅速修複表皮的傷痕，但是皮層下的傷並不能在瞬間愈合，特別是這樣一具沒有經過強化的身體。


  安都把他的手拿下來，摸了摸他的頭頂轉身把背包的拉鏈拉上。


  “我昨晚……”歸一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掌，昨晚的事情他都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