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好久不見
自從虛荒說了故人之後，安都就恢複了他之前的作息習慣。倒是方玥哪裏都沒有去，就待在了實驗室中。
那天之後，私底下他詳細問了一遍虛荒，雖然並不能百分百的肯定探測波一定是來自人類，但如果是的話，這幾天大概就會有消息了。
方臨並沒有讓他們等太久，第三天他就架著穿梭航母飛離了新星，他身邊隻帶了一個年輕人。安在國親自目送他離開，他在太空港靜默了許久，才駕駛著飛船返航。
他現在還不能和方臨一起離開這個星球，一旦無人鎮守，這個星球會在瞬息之間淪為殖民地，方臨卻鐵了心要去，對他的執著最了解的安在國沒有任何理由阻攔他。
不讓他親自去證實，即使他攔得了這一次，總有攔不住的下一次。
那個看起來死氣沉沉的星球，連最基本的情況都沒有，即使是他也不敢輕易著陸。
方臨向來不是衝動的人，除了在這件事情上。安在國沒有回方臨的實驗室，方臨不在，駐地就是他的家。
這一次方臨匆忙離開，就算順利的話往返之間最快也要三個月，他的手下還不知道他們將度過怎樣一段水深火熱的時光。
經過三次蟲洞躍遷，驚險萬分的躲過一次星團磁暴，恰巧遇上星際異獸遷徙，狼狽的逃離中闖入一片奇怪的星團中，完全迷失了坐標的方臨漂泊了半個月，就在他都以為自己會這樣流浪到死的時候忽然就出來了。
仿佛穿透了什麽一樣，駕駛著飛船的方臨心中一動，打開了全視覺掃描，出現在屏幕上的景象讓方臨愣了許久。
亮著各種不同顏色的星際植物安靜的飄蕩，赫然就是之前探測器傳回來的景象——原來他一直在自己想找的地方徘徊。
方臨抹了一把臉，把駕駛的位置讓給了身後的那個年輕人，自己安靜的坐在艙位上。
坐標是一開始就定死的，即使是他們迷途再久，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們就會朝著這個方向飛過來。
飛船被那個年輕人接過去之後，迅速開啟了最高強度的防禦模式，原本衝出困境而高速行駛的飛船也慢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穿過這片植物海，那顆灰藍色的星體猝不及防的出現在眼前。
方臨一看到眼前的星球心頓時就沉了下去，他朝飛船的探測屏幕看過去，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他垂下眼，在這一瞬間他什麽都沒有想。
“小爹。”那個年輕人偏過頭叫了他一聲。
“降落。”方臨說。
“防護服在左手第二格，十分鍾後，降落。”年輕人冷靜的說，出門前父親可是說過了，要是他小爹有個什麽損失，他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他的名字叫做方思，他懂事後就知道他有一個哥哥。隻不過在母星的大災難中沒能跟隨父親們逃離，這件事是小爹心中最不能觸碰的逆鱗。
即使小爹很愛他，但是那個他無緣得見的隻有幾張圖片的哥哥對小爹的意義完全不是他能比得上的。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這次才會主動請纓，跟著小爹出來。
方臨把防護服拿了出來一一穿上，他一眼看到空氣的檢測結果，就知道這樣的環境對於人類來說就如同一個充滿毒氣的環境。
想要在這樣的環境生存，除非奇跡。
飛船緩緩降落在一片荒漠中，揚起一陣風沙。艙門打開，方臨和方思穿著防護服從飛船裏出來，兩個人手中都拿著采樣箱和分析儀器。
看著手中親自采集到的空氣樣本，即時讀數的分析結果就在眼前。方臨抬起頭，他看了一眼仿佛就懸浮在頭頂上的太陽，喉間微動。
“綠地範圍怎麽樣？”方臨問。
“距離這裏一個半小時，綠地周圍探測到SS級星際異獸，不適合飛船停泊。”意思是如果要過去就得步行，而且還有不可預料的危險。
方臨朝方思所指的地方看過去，他沉默了一會兒，抬起手。他手腕間的類似地球個人光腦的設備燈亮起，身後的飛船發出“嗡”的一聲，流暢的船身忽然出現了幾段接口。
片刻，在一陣機械的摩擦聲中，巨大的飛船重組變成了一架高大的機甲。
方臨和方思坐在機甲的駕駛艙內，朝目的地走過去。滿目俱是荒涼的隕石坑，方臨走走停停，在遇到不同的隕石或者土壤分界線時就會停下來采集樣品。
就這樣磨蹭到森林邊緣的時候，原本還晴空萬裏，下一刻烏雲蔽日，傾盆大雨眨眼間席卷了天地。
白色的閃電劈開天地，滾滾巨雷仿佛要把這個星球炸成飛灰。孤獨站在荒漠中的機甲顯得格外孤單，方臨沉默的看著飛船內探測器顯示的空氣中的能量值一路飆升。
站了一會兒的機甲轉了個身，站到了一塊稍稍外展的隕石下。他們不能躲到森林裏去，如此惡劣的環境，要是引了雷，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這場雨一下就下了七個小時，原本還有點光線的天地忽然沉了下來。幸運的是，雨水慢慢停了下來。
方思操控著機甲從隕石後走了出來，剛剛邁開兩三步，就又停在了原地。
原本還是一片荒涼的地方，在雨水迅速滲入地下之後，淺淺的綠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土而出，它們仿佛沉睡了許久的孩子，懶散的伸著懶腰。
小小的葉片長開了，一條血紅的細線從根部蜿蜒著長到頂部，下一刻，小小的藤蔓便順著殘存的雨水瘋長起來。
眨眼間，眼前就覆上了一層生機勃勃的綠意。
“小爹？”放思叫了一聲方臨，皺著眉頭，對這個星球的詭異跡象多了幾分戒備。
“你呆著別動，我出去看看。”方臨深深吸了口氣，打開機甲的胸腔跳了下去。格外柔嫩的藤蔓被他踩在腳下，折斷的地方冒出紅色的汁液。
方臨采集了標本，他伸出手，撥開藤蔓露出地表。他將一個探測器固定在地表上，一分鍾後，虛擬的屏幕忽然在空氣中顯現，植物根係分布的情況和簡略的土壤結構就展現了出來。
在看到結果的刹那，方臨隻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被重重敲擊了一下，沉重的心跳驀然一聲一聲響在耳邊，緊張欣喜雀躍，都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分析結果上明晃晃的標注著——人工種植。
“小爹，你看那邊！”
方思忽然跳出了機甲，他落在方臨身邊，渾身戒備的朝森林的邊緣看去。有什麽東西，朝著這個方向來了。
方臨站了起來，他順著方思的目光看過去。雖然方思年紀輕輕，但是他的能力有些特別，對於他的預警方臨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隻見圍繞在森林邊緣濃密的灌木叢晃了晃，片刻，一個人從裏麵走了出來。
簡單的獸皮裹身，頭上一頂寬大的箬笠，渾身淌著水的裸.著上半身的男人有著令人羨慕的好身材。隻見那個人類停在森林邊緣，他伸出手把遮住他麵容的箬笠往後推了推。
方臨瞬間僵在原地，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嘴巴動了幾次都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小爹？”方思敏銳的感覺到方臨的狀態，他微微偏頭，就看到方臨不知何時淚流滿麵。
“方院長，好久不見。”倒是那個人看見他們立在原地許久不見動靜，自己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沙啞低沉的聲音，黑得如同寒潭的雙眼，無端熟悉的麵容。
“你是……”哥哥？方思驚疑不定的盯著安都的麵容，後麵的兩個字被他咽回肚子裏。
“……安都。”方臨還穿著厚重的防護服，他隔著透明的防護頭罩死死盯著安都的臉，眼淚控製不住的不斷流淌。
他沒有辦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隻是說了那兩個字之後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明明過了這麽多年，他總以為自己足夠冷靜，但是對於人類來說，一旦扯上血緣關係，即使隻是看過一眼就能永遠記得，紛紛湧湧的人群裏哪個是你的孩子。
“嗯。”安都啞啞的應了一聲，他伸出手輕輕把方臨抱進懷裏。對於這個他血緣上的父親，和他麵對安在國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大概這個常年泡在實驗室裏的科學家大多數時候給他的感覺，就是冷靜到冷漠的程度，平常的接觸中總是就事論事，從來沒有讓他困擾過。
他擁有的作為孩子和父親的回憶遠比方臨多得多，所以他並不覺得有什麽缺失。但是對於方臨來說，知道得太晚了，還沒來得及適應就重新失去。
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行星安定下來之後，安在國在方臨知道的情況下培育了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跟我走。”這個擁抱格外短暫，安都輕輕拍了拍方臨的後背，他偏頭對站在一旁盯著他看的年輕人說。
方臨努力克製了一下，和方思順著安都的腳印他過了一段新生的植物區。他們進入了叢林，安都讓他們都回到機甲中，然後迅速的穿過光線昏暗的叢林。
方臨甚至能聽到身後傳來的沙沙聲，機甲內的掃描儀發出長長短短尖銳的報警聲，安都卻腳程飛快的往前走，沒有往後瞧過一眼。
最終他出森林的時候，那東西還在邊緣停留了許久，仿佛不甘心的樣子。
“安都，我們要去哪裏？”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最終卻隻問了這麽個問題。
“人類的聚集地。”安都卻明白他想問什麽，給了方臨一個最好的答案。人類的聚集地，說明很多人類都存活了下來，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