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真的嗎?
蘇筱陌知道她的意思,不過,搞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之後,她真的很輕鬆了。
在皇宮裏,她不會覺得內疚。
她反倒心胸開闊得覺得天地都寬了。
也許換個思路,換個角度,天地真的不一樣了。
再經過坤玉宮的時候,她讓描秋陪她進去。
蘇儷的棺槨已經停入祖廟了。隻等著來年開春的時候,再入土。
院子裏隻留下了一個看守的嬤嬤,看見蘇筱陌進來,也沒有多話,隻是默默地打開所有的房門,然後退到了一步。
屋子裏所有的擺設都罩上了白紗,往日的繁華隻留一地蒼涼。
蘇筱陌手撫過窗台,那裏她曾經放了米蘭,手撫過廊柱,這裏,她曾經讓人雕了龍鳳,懷著單純美好的憧憬,現在白紗籠罩,隔著薄霧一般,讓人看不清裏麵的花紋,就如同認不清那曾經的過往。
她懷疑蘇儷下毒,也懷疑是司徒釋天的暗示,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為她自己活著,還有肚子裏的這個小家夥。
“隻希望你來生,托生為男子,金戈鐵馬也好,花街柳巷也罷,自有自己的一番抱負,娶妻生子,平凡的人生,就好了。我們不要再相遇了……”
她說到這裏,想起了自己,較之先前的恨意如潮水,現在聽到司徒幻允還活著,她已經平和了,甚至在想,若是再相見,她該如何結束他們之間的糾纏。
至少這一世,她已殺了他一次,再不想與他再有瓜葛了。
坤玉宮,再回首,匾牌之上,坤玉宮三個字仍舊金光閃爍,仍舊貴氣逼人。
這坤玉宮,不管上演了多少殘酷的悲歡離合,曆史仍舊向前,這房子也許會存在千百年,而人呢,她若死後,史書上會為她留下點滴筆墨嗎?
正想著,仁愛從外麵跑進來,她看見蘇筱陌,仿佛看見了救星,一頭衝到她麵前:“蘇娘娘,救救我……”
“怎麽了?”蘇筱陌覺得奇怪。
按理說,她和司徒釋天說過之後,她覺得就算司徒釋天不把她還給她娘親,那也不會讓夜如晦娶走她。
她還是孩子。
夜如晦真是變態。
已經變到極致了。
“蘇娘娘,朱雀使臣的人要帶我走,說是皇叔祖已經將我許給夜如晦了,還有好多的珠寶,首飾,一堆的衣料,我不要嫁人……”
她眼淚又落了下來。
沒爹娘的孩子,把自己當成了救命的稻草。
蘇筱陌看著描秋:“原來,司徒釋天為這個才躲出去的,我還當他真的想去呼吸什麽新鮮空氣了呢。”
描秋卻淡定得多:“我一向相信皇上,聖上也許有他自己的意思,屬下不知該怎麽說。”
蘇筱陌無語。
想了想:“既然他躲開了,而且他也知道我的性格,想來,是讓我來阻止這件事情的,他不在,我倒是可以放開手腳,描秋,你說,是嗎?”
描秋還是沒說話,她笑了笑:“小姐當真要管這件事情嗎?如果真的管了,就又欠皇上的情了,再者,西齊的事情在前,南燕再無法承受戰火,想來,小姐應該想得清楚。”
話不軟不硬。
表達的意思卻極為明確。
蘇筱陌愣了一下,以前無論自己做什麽,描秋都會無條件支持,難道,這一次,自己真的是管了閑事了?
這閑事真的管不得?
仁愛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蘇筱陌握著她的手,她小手冰冷冷的,她心疼的握起著她的手,腦筋在飛快地轉著。
描秋又道:“小姐,聖命難違,除非,您不是蘇小姐,而是蘇娘娘……”
她淡斂蛾眉,表情恬淡。
蘇筱陌笑了:“原來,在這裏等著我呢。”
她笑得苦澀。
帝王到底是帝王。
是忍受不了拒絕的。
普天之下,都是王土,王要的東西,同意是皆大歡喜,不同意,便是逆了龍鱗。
她腹誹著司徒釋天的種種,不過,麵上未露,她想了想:“仁愛,你想離開這皇宮嗎?”
“蘇娘娘……”仁愛眼神裏帶著惶恐,“仁愛想離開皇宮,隻是仁愛不要嫁人。”
“夜如晦想帶你逃離苦海,你聽我的,嫁吧。”
她的話讓描秋很是意外,她想了想:“小姐,或者可以去見見朱雀使臣,若是夜如晦知道實情,也許會接小姐離開。”
蘇筱陌聞言心裏驚了一下,她突然笑了,那苦澀的笑容看在描秋的眼裏,竟然也是麵無表情,蘇筱陌對她豎起了一個拇指:“描秋,你說的很好,你真的提醒了我,我何必一直呆在皇宮裏,這也不是我的家,我現在就走,這些日子勞你照顧……”
她撫著隆起的小腹,對仁愛惶恐的眼神報以安慰:“離開這裏,也許會有轉機。”
“真的嗎?”仁愛不敢相信地看著蘇筱陌。
“是呀,也許事情都不像我們外表看起來的那樣,被人算計也好,是機會機遇也好,據我了解,夜如晦雖然人怪一點,但是他該不會欺負小孩子,相信我。”蘇筱百說完這話的時候,心裏很難受。
她自己的話自己都不相信。
她無法救下仁愛。
幫不到她。
原來一切都不是自己想像的那般美好。
救他一命又如何。
自古帝王多薄情。
仁愛三步一回頭地終於走遠了。
蘇筱陌默默地往回走,描秋跟在她的身側,這一次,她再沒有感動與安全的感覺,身邊的人誰值得相信,誰又是真心為她,她發現,她身邊的描秋,讓她感覺到了害怕。
描秋的腳步很輕,貓一樣。
事實上,她該清醒,描秋本是閑王安插在宮裏的人,她在自己的身邊幫助自己,自己雖然不是十分的相信,但是慢慢地,她覺得可以以命相托,比如繪春,為了她,連命都沒了,而描秋給她的感覺也一樣。
她對自己很忠誠,從來沒有出過錯處。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是閑王的人,自己與閑王的目標一致尚可,若非一致,她們就是陌路。
真的是這樣嗎?
“描秋,你恨我?”蘇筱陌站定了腳步,回頭,再沒有算計,她不想千般百般的試探,她當她是朋友,她要給她一個分辯的機會。
描秋腳步停了下來,她歎了口氣:“小姐,是因為剛才我說的話嗎?我知道,我這樣說,你一定會懷疑我,甚至現在你可能會覺得蘇儷是我殺的,或者碧雲也是我殺的,若當真如此,我也不想說什麽,我隻是想提醒小姐一句話,現實永遠比想象要殘酷。小姐保重吧。”
她沒有直接回答,然而這答案卻是讓蘇筱陌驚心。
她看來了解自己。
而且了解得一清二楚。
自己的想法,她一語中的。
蘇筱陌倒像是不認識她一樣,看著她,她想組織自己的語言,想了想:“我們至少還不是敵人,是嗎?”
“小姐言重了,屬下是可以為小姐放棄生命的……隻是小姐太過自恃,有時候,人該知道自己的地位。”
“你太過份了!”蘇筱陌脫口道,“我有何事瞞著你?隻因為我對司徒釋天的態度,你便如此對我?”
“小姐,你不要太激動了,你一向聰明冷靜,這會兒怎麽了?看不清現實了嗎?開始懷疑過去發生的一切?事實上,沒有辦法不懷疑,親眼所見的死亡,卻是一個假相,司徒幻允還活著,張大富已經被放走了,皇上學諸葛,對方卻未必是孟獲,小姐,以後多保重。”
描秋已經下了逐客令。
蘇筱陌想了想:“你也一樣,多保重,皇上是個好皇上……”
有些話,多說無益。
回到了白府。
錦然對於發生的事情也是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蘇筱陌會這樣狼狽地跑回來,蘇筱陌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心很疼。
碧雲的離去讓她失了魂,而描秋的態度,讓她整個人都在否定一切過往,她現在都懷疑自己看人的眼神了。
她到底能不能認清人。
錦然對於蘇筱陌的回府,意外之餘很是高興,但是也擔心,她的肚子是個大問題。
半個月後。
蘇筱陌已經適合了白府安逸的生活。原來跳出那個怪圈,人生還有別的方向。
雪又下了起來,今年看起來是個冷冬。
她閨房後麵有一個小花園,裏麵隻有兩株梅樹,一枝是綠梅,錦然派了兩個丫環照顧她。
那綠梅開的晚,梅心中點點的綠,仿佛春的顏色。
她立於梅樹之下,竹若色的披鳳讓她人如清竹,身材未見太臃腫,倒是麵似銀盤,白玉般多了幾分富貴之氣,她整個人淡定中透著隱隱的貴氣,又與之前的瘦弱不同,人更美了幾分。
她自己尚不知,摘了幾枝梅花,掮在肩頭,起了調皮之心,她邁著輕快的步子,嘴裏道:“寶寶,娘親給你摘了梅花,舅舅已經釀了梅花酒,待你滿月,請客用的,娘親呢,還做了梅花蜜,待你周歲的時候,娘親給你做梅花糕吃,當然,不能多吃哦……以後我們和舅舅一起生活,好不好?”
肚子裏的小家夥沒有反應,倒是小語汪了一聲,跳得老高,它好像聽明白了。
歡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它嘎嘎地叫了兩聲後,突然急衝下來,落在小語的後背上:“走,溜溜……”
小語很沒有狐狸的高冷範兒,它大概完全把自己當成了一條狗,樂惦惦地往前跑,蘇筱陌卻站在原地,眼淚慢慢蓄了起來,那熟悉的語調,那歡快的情緒,以及說到最後略往上揚的聲調,像極了夜槿風。
夜槿風!
想到夜槿風,她覺得她需要麵對他,親眼看著他,讓他告訴自己,自己不是他一直尋找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