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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對食情戲前皇後 獻美女香迷新帝君(四)

  眾人齊喝了彩,周皇後點了《玉簪記》,田妃、袁妃也依次點了《牡丹亭?驚夢》、《西廂記?月夜聽琴》。那扮作杜麗娘的伶人邁步出來,身子乏倦,星眼朦朧,渾身上下惹人憐愛,一句“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登時獲了個滿堂彩,一等洞簫吹起,玉笛相和,便唱了段《皂羅袍》,“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生生燕語明如剪,嚦嚦鶯歌溜的圓。”崇禎合了節拍輕吟暗和,等伶人唱畢,他似意猶未盡,又拿起大紅戲箋道:“上麵怎的沒有《金牌記》,朕想看那‘瘋魔和尚罵秦檜’一出,可有會唱的?”


  魏忠賢聽了,忙起身出來淨手,在殿門外徘徊不前,王承恩笑著稟了崇禎,崇禎道:“將他的座位前移到袁妃的下首,宣他來聽,娘娘的千秋節召來看戲,本是榮耀之事,若離席少陪豈非失了臣下的禮數!”魏忠賢不得已進來前坐了,恰好台上出來個穿件破爛流丟一口鍾的邋遢和尚,手拿缽盂,項下掛著一串粗大的黑色念珠,對著烏紗緋袍的秦檜戟指大罵,秦檜的妻子王氏在一旁嚇得戰戰兢兢,欲上去勸卻又止步不前。魏忠賢硬著頭皮聽那些道白和唱詞,卻聽不出什麽意思來,隻見那人雙唇翕合動個不住,更覺興味索然,不由出神起來,仿佛那和尚罵的是自己一般,老臉窘得通紅,渾身不自在起來。崇禎掃一眼魏忠賢,見他臉上紅白不定,便道:“你道那和尚為何折辱朝廷大臣?”


  “敢是嫌他了。”魏忠賢一驚,想不到崇禎會突然發問。


  崇禎道:“不止是嫌呢!是恨他不該連發十二道金牌將嶽飛召回,召回也就罷了,卻不該莫須有地殺他,但殺了功臣皇帝竟不怪罪,也是千古之奇了。世上人人都道嶽飛不願議和而死於議和,隻是皮相之論。其實所謂議和不過秦檜托辭而已,若是一心議和,有嶽飛在反而大有益處,自然不必再委屈結什麽前朝的檀淵之盟了。秦檜並非不懂其中利害,隻是他一味以媚上為能,體會得宋高宗不願直搗黃龍,迎請二聖還朝,舍不得皇帝的寶座,因此個議和的名目。想那嶽飛節節取勝,大敗金兵,高宗焉能不急?連發十二道金牌就可想見了。”他見魏忠賢垂首聽著,吃口茶又道:“幾百年來,人人都以為嶽飛不該殺,人人都責罵秦檜誤國、高宗昏庸,並非至論。其實最可恨的乃是高宗,他做皇帝的先不孝了,貪戀著皇位,竟將父兄都忘了,自家豬狗不如的,怎麽容得下精忠報國的臣子?沒有高宗哪裏會有什麽秦檜?哪裏會有冤沉風波亭?大凡世間,有什麽樣的父母便有什麽樣的兒女,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奴才,有什麽樣的皇帝便有什麽樣的臣子。你以為朕的可對?”


  魏忠賢見崇禎兩眼直視著自己,忙回道:“萬歲爺真是高論,發前人所未發,撥雲見日,令奴婢豁然開朗。古今所謂的利弊功過是因人而異的,在友看來是利,在敵看來是弊,若從兩邊看來,但凡興一利,必生一弊,若強分是非反而過於偏執,一個巴掌拍不響,善惡並非截然分明的。”


  崇禎搖頭道:“並不盡然。孰是孰非先該分出個輕重來,以此判別是非功過,是非大要之在於權衡,權衡得好即謂之能臣。秦檜世人謂之奸賊,高宗則或謂之能臣;若魏伴伴聖意仰體得好,先帝也是讚譽有加恩寵甚隆,道理是一般的。”魏忠賢聽他將自己與秦檜並稱,不知是罵是讚,身上不住出汗,嘴裏支吾難應。


  “哎呀!”周皇後忽地捧著肚子叫了一聲,眾人看時,見她額上湧出汗來,崇禎忙命罷了戲,宣太醫火速進宮診治。


  魏忠賢悶悶不樂地回了乾清宮外的值房,擦擦額上的冷汗,感到周身汗涔涔地冰涼,忙端了熱茶吃,才吃上幾口,李永貞閃身進來,魏忠賢隻顧埋頭吃茶,並不理會他。李永貞心問道:“敢問九千歲可是病了,臉色竟這樣蒼白?”


  魏忠賢鎖著眉頭歎氣道:“咱家是心病,臉色倒在其次。”


  “心裏可是還在惱那個瘋魔和尚?”


  魏忠賢不語。李永貞道:“自從奉聖夫人出了宮,的按您老人家的籌劃,暗教陳德潤討好張皇後,也好填個後宮的耳目,不想那德子托宮女楊翠袖代為合,卻被重責了四十杖。的命他尋個沒人的空子,霸王硬上弓,先弄上了手,不怕她不從,誰知德子卻教張嫣嚇破了膽,再不敢了,實在可恨!”


  魏忠賢道:“咱家道張嫣失了勢,又青春年少的,哪裏打熬得住?哪想她竟還是那樣硬氣!這條路是不必再想了,以免無福反取禍。”


  李永貞道:“如今那些閣臣怕是不能指望了,其他大臣也多左右觀望,您老人家萬不可灰了心,想個計策若能多少有個挽回便好些。”


  “如今乞休的乞休,革職的革職,咱家身邊沒幾個人了,體乾專心伺候崇禎,五虎、五彪也不好隨意見麵,沒有幾個可以議事的人,教咱家哪裏去尋這許多的主意?”魏忠賢臉上愈顯悲苦。


  李永貞道:“的倒是有個主意,不知您老人家可願降貴屈尊?”


  魏忠賢慨然道:“有利於大事豈會顧惜什麽麵子這般的節!快講便了。”


  “當今萬歲爺身邊的紅人是哪個?”


  “朝廷上下都知道是徐應元,要不他怎麽一步登,協理司禮監呢!”


  “的想教您老人家結好他。”


  李永貞見魏忠賢連連搖頭,便要發問,卻聽他憂慮道:“要咱家與他是多年的舊友,當年一起吃喝嫖賭,也有幾分交情,隻是前些日子咱家將他打得好苦,此事怕是難成的。”


  李永貞道:“那徐應元既是有這般喜好,自然好辦了。想他剛剛得勢,身邊也沒有多少銀子可使的,您老人家隻要舍得花銀子,不怕他將唾沫啐到臉上,的不信辦不得此事!再的找好了一個合的中間人。”


  “是誰?”


  “到時您老人家就知道了,想必會喜出望外的。”


  “世上果然有這般有用的人?”魏忠賢依然心存疑慮。


  李永貞似有十分把握地:“的自作主張,已將他安置在了釣魚台內。”


  將近午時,一輛烏篷騾車停在釣魚台前。候在府門的掌家王朝用忙跑向車前,親將車簾掀起,賠笑道:“徐爺來了,上公爺在瀟碧軒恭候大駕呢!”自從在宮裏看戲回來,魏忠賢嚴令不許再直呼九千歲。


  司禮監秉筆太監徐應元大喇喇地下了車,擺著臂走,見那門樓高大,略吃一驚,待進得院門,饒是看慣了皇宮的富麗,也禁不住地暗自喝彩,好個所在!不想子腳下還有如此的氣派,院落重重,堂奧深遠。垂花門下早有兩個壯漢守著藤編的涼椅候著,王朝用忙將徐應元讓到涼椅上,兩個壯漢抬起健步如飛地向裏走,穿過無數的回廊重門,七折八繞,來到一座三麵臨水的高閣前,走過臥虹般的白色石橋,停在石板砌成的月台上。不及下來,王朝用就喊道:“徐爺駕到了――”霎時軒門大開,從裏麵迎出幾個人來,徐應元一看,見是李永貞、塗文輔、石元雅、梁棟、王國泰、王朝輔。眾人寒暄幾句,一齊簇擁了魏忠賢、徐應元進了瀟碧軒。大廳正中早已擺好了酒宴,魏忠賢卻不急於入座,對徐應元:“徐爺,今日擺個家宴,找了幾個平時相熟的伴當敘個舊。多年不在一處猜枚行令了,當年徐爺的酒量可是驚人呢!”


  “咱這許多年隨在信王爺左右,衣食簡陋,哪裏有那許多的閑銀子吃酒,隻怕酒蟲已渴死了多時。”


  魏忠賢笑道:“那便好了。咱家今個兒備下了幾壇上好的禦酒,都是往年先帝爺賜的,一直舍不得喝,睹物思人的,看到酒壇上的黃絹,就想起君恩浩蕩。今個兒難得大夥兒這樣齊全,可是喝酒的好日子,權且開了封給徐爺養養酒蟲如何?”


  徐應元假意推辭道:“既是禦賜的東西,咱怎好分沾?”


  石元雅調笑道:“徐爺若再推辭,就是不教的們沾些雨露,沐些聖恩了。”


  魏忠賢道:“隻顧閑話了,倒險些忘了給徐爺引見一位故友。”罷,用手向外點指,徐應元這才發現雙菱花窗下負手背立著一個人,冠服儒巾,麵向窗外,不知是凝神眺望遠方,還是欣賞軒外蓓蕾初開微帶絳色的數株秋海棠。


  “故舊?咱粗識幾個鬥大的字,哪裏會高攀得上如此風雅的人兒呢?”徐應元大惑不解,連打幾聲哈哈。


  魏忠賢大笑起來,叫道:“進教!快轉過身來,不要教徐爺累花了雙眼,想疼了腦袋。”


  那人徐徐轉過身來,麵帶微笑,徐應元看了一怔,隨即搶上一步,一掌拍在他的肩頭,笑罵道:“老趙,多年不見,你卻跑到這裏裝神弄鬼來了!”


  趙進教似是不勝感慨,歎道:“咱奉命伺候福王,隨千歲赴洛陽藩地,離京已十四年了,垂垂老矣!回到京師,各處的模樣大變了,物是人非呀!”話語中頗含幾分滄桑。原來魏忠賢派人連夜赴洛陽迎接福王朱常洵的孫子入京登極,福王闔府上下一片歡騰,真覺喜從降。福王知道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太監趙進教與魏忠賢是故交,即刻命他隨福王暗裏火速來京,不料尚未到得京城,便聽了信王早已繼了皇帝位,把個趙進教鬧得進退兩難。若回去,朝廷怕是已然知曉。若不回去,登極之夢也已破滅,外藩親王無旨赴京已是違製。不得已一麵飛馬報上福王,一麵在路上緩慢行路。福王猝然遇此大變,忙密召近臣商議,修表奏請赴京朝賀新君登極,又派長子朱由崧北上,將孫子換回,這樣一折騰,到了京師已是九月底了。趙進教伺候朱由崧朝賀崇禎皇帝,便到乾清宮的值房拜會魏忠賢,值房裏恰好李永貞當值,李永貞忙叮囑他不可在宮裏露了行跡,出宮後換了裝束悄悄領他到釣魚台候見。


  魏忠賢笑著教眾人落座,徐應元、趙進教推讓一番,到底徐應元坐了首席,趙進教坐了次席,李永貞、塗文輔、石元雅、梁棟、王國泰、王朝輔幾人在下首陪了,眾人團團坐定,即刻開席。不盡的山珍海味走獸飛禽,豐盛異常。正要舉箸,李永貞笑道:“且慢些用,先將那個看盤上來如何?”


  “酒宴上竟還有什麽隻看不吃的菜?”眾人正自驚異,就見兩個太監抬著一個三尺見方的青花平底大瓷盤進來,上麵用紅紗遮掩著,不知放的是什麽,凹凹凸凸的如一架盆景,早有一個太監將花梨木的盤架子在桌上放了,將那大盤心地放好退下。李永貞含著笑伸手將紅紗慢慢掀起,盤子裏赫然是一個出浴的美女,身上一絲未掛,兩股略交,一手放於腹部,一手揚起掠著雲鬢,趙進教不禁有些呆了,伸手在那美人的前胸摸了一把,隻覺觸手微涼,似非人的肌膚,正要詢問,李永貞道:“趙爺想必是走眼了。這是用保定府進貢的水蘿卜雕拚而成的,府裏的廚子忙了大半呢!”


  眾人細看,這才覺察出這個雪白的水蘿卜雕出的美人於真人,隻是構思太過新奇,出人意表,兼以刀工妙到了毫發,纖微畢現,那美人雙目含睇,顧盼之間,神采飛揚,栩栩如生。徐應元笑嘻嘻地上前一摸,觸手微涼,再看她的眉眼、雙唇、乳峰都是用上好的各色珠玉鑲嵌而成,與真人無二,徐應元呆呆地怔了片刻,趙進教轉到那美人的背後,摸摸那雪白的脖頸歎道:“可惜是隻能看得卻入不得口了。”


  魏忠賢眯眼笑道:“進教還要嚐嚐味道如何?”


  “嚐不得了,有心無力,咱們這身子不中用多少年了!好在眼神還行,畢竟能看上一看,飽飽眼福。可惜卻是假的,少了些景致。”趙進教苦笑道,神情極是無奈。


  徐應元道:“虎老雄心在,你還沒死心呀!”這句話似是觸到了趙進教傷心之處,他不禁怏怏道:“什麽死心不死心的,你們在皇宮早晚都能有個伴,抱在一處,閑話一會兒,可苦了咱弟兄,洛陽王府法度森嚴,福王爺上百個妃子,卻容不得咱弟兄尋個宮女作伴兒,哪裏似你們這般快活?”


  “有什麽快活?一個去了勢的廢人,不過動個念頭,手眼有時解個讒罷了。”徐應元剛到皇宮,尚未找個合意對食的伴兒,聽了便有些同病相憐。李永貞淺笑一聲,起身拍了三下手,門外響起裙裾悉嗦之聲,九個宮裝的女子一字長蛇式地從外麵搖擺著進來,手裏各托一個紅漆木盤,上麵覆著香帕,一般的身材、發髻、服飾,在九人背後站定,脆脆地齊聲道:“奴婢給老爺道喜了。”著一起捏起香帕,屈下雙膝在各人身邊穩穩跪了,一雙白生生的手兒將木盤高舉過頂,眾人低頭一看,木盤內似是放著個拇指粗細的蘿卜,一邊各擺一個如剝皮鴨蛋大的卵丸,正覺愕然,魏忠賢含笑道:“這是永貞想出的妙招兒,也算用心良苦了。中間的蘿卜可是好東西,是咱家命薊遼總督閻鳴泰送來的長白山野參,這樣大的沒有五百年的光景決難長成的,這兩顆卵你們想必都知曉的,乃是新鮮的龍卵,都是白牡馬身外的那顆,最為美味有效。為取這十八顆龍卵,永貞專程到喜峰口守軍那裏挑的馬匹,一早就用高湯浸著,參槍龍卵擺在一處,取個樣式,聊以**,大夥兒也正好補補!”罷夾起一顆龍卵便咬,眾人也紛紛隨著吃起來。


  李永貞道:“徐爺、趙爺兩位能來,上公爺分外欣喜,命的們千萬要心招呼。的們想兩位爺什麽沒見過沒吃過?山珍海味自是不必,如此的們還怕入不得兩位爺的眼呢!”


  趙進教左手一摸身邊那擎盤的女子,淫笑道:“入不得咱的眼倒是不大什麽緊的,隻是要入得她的眼就好。”


  徐應元接道:“老趙若真舍得將這幾百年的老山參入了她的眼,可算不改以往的豪氣!當年幾百兩銀子輕輕一擲就打了水漂,大方得緊呢!”


  魏忠賢笑道:“起當年擲骰子,進教真是英雄本色,寧肯將衣服脫光了,也要玩得盡興才止。”李永貞等人隨聲喝彩叫好。趙進教洋洋得意,麵皮有了幾分紅潤,搖手道:“不須提起了,教他們這幾個晚輩聽來,豈不是耍光棍了。”


  李永貞道:“趙爺的風骨如今的們聽了,也是如在眼前的。身後這幾個女子是上公爺贈與各位的,看也看了,這看盤該撤下好教各位吃菜。”那擎盤的女子手臂早已酸痛,兀自咬牙支撐,聽了此話,如蒙大赦一般,忙將手中的木盤心放在桌上,依次退下。那兩個太監也將大盤並盤架撤了,換上一盆熱氣騰騰的狗肉來。塗文輔起身道:“這是的親手煮的黑狗肉,徐爺、趙爺想是沒嚐過的,看看可香爛?”


  魏忠賢讚道:“文輔煮的狗肉可是下獨步,偌大的京城多少家館子,沒有如此美味的。”眾人不顧熱氣蒸騰,將盆中帶骨連皮的狗肉搶在手裏大嚼,片刻間僅剩下了一些湯水。魏忠賢吃得滿臉流汗,取了手巾將手略擦了,舉杯道:“今日難得與徐爺、進教又湊到了一處,這些年間咱都為國事奔忙,難得一聚,權且吃了這杯。”


  眾人來往相勸,也都幹了。魏忠賢教換了大杯,滿滿斟了,對徐應元:“咱家老邁了,做不得事、管不得事了,不久就將司禮監印、廠印讓與徐爺。徐爺是當今第一寵臣,若是萬歲爺問起咱時,爺可回咱這幾年來赤心報國,一意服侍皇上,費了許多心力。若是有人在萬歲爺麵前道及咱的不是處,還求徐爺遮蓋。”


  徐應元舉杯與魏忠賢輕輕碰了,一飲而進,並不吃菜,幹聲笑道:“咱不過是萬歲爺的舊臣,皇上念咱平日裏殷勤,略略看這麽一眼,其實還是個沒名目的官兒,一個蠻內相,還是赤條條的一個光棍兒,無牽無掛的,論什麽也不及九千歲萬一,全仗九千歲抬舉,全仗九千歲指點,怎敢有什麽欺心?倒是萬歲爺知道咱來了九千歲的府第,怕是要問個結交權臣的罪呢!”


  魏忠賢忙道:“徐爺,九千歲三個字萬請再勿出口,那都是些無知的民胡亂奉承的,徐爺如何也去信他?萬萬不可如此稱呼了,子腳下,死罪死罪。”


  趙進教卻道:“老徐,你這話咱卻不愛聽,本來兄弟一場,誰沒個馬高鐙短的時候?如何便這樣推委起來?失了兄弟情意,教孩子們看了也覺心寒齒冷的。”


  徐應元沉吟道:“老趙,你離京日子久了,好多事情都不知曉,不必拿什麽兄弟情意堵咱的嘴!人家富貴時可曾記得咱什麽兄弟不兄弟?”


  魏忠賢不尷不尬地賠笑道:“徐爺的話咱家心裏明白,就是咱家受了冷落,也覺不平的。徐爺能來,已是寬宏大量了,咱家哪裏敢有什麽奢望?”


  石元雅遮掩道:“徐爺來了,自然不會放不下那些過節,老友敘舊,傾倒出來總比藏著掖著心裏暗自發狠的好。徐爺,的的可對?”徐應元見他將高帽從容給自己戴上,不怒反笑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咱身上本沒有幾兩肉,肩膀又窄薄,如何戴得住這樣的高帽?大丈夫是非分明,快意恩仇,也該有的。”


  魏忠賢看看趙進教,趙進教隱約聽出一些門道,卻又不知其中的曲折,怕出語傷人將事情弄僵了,假意沒有看到,埋頭隻顧吃喝。魏忠賢哈哈一笑,從懷裏取出一遝銀票,擺到徐應元麵前道:“徐爺,咱家明白將你得罪了,那時咱家發怒使狠,隻為情急,信王不見了,教誰不心急?再關係朝廷,並非咱們兄弟的私事,不可相互退讓,咱家也是情非得已。隻是咱家得罪了徐爺,也是認賬的。這是五萬兩銀子,京城各家銀號都可支取。”又從袖中摸出一紙道:“這是咱家在席市街上的一所宅子,雖沒有此處豁亮寬敞,五進的院落,卻也住得開幾個人,一並送與徐爺,權且稍作補償。如今咱們共事一主,再難有以前的爭鬥了。日久見人心,還請徐爺笑納。”


  徐應元雙手抱了這些紙片,欲推又接,眉開眼笑道:“就是路人,見了同類水深火熱的也要伸伸手搭一把的。你我兄弟怎的也有三十幾年的相知了,有事自管話,若要如此,卻不見外了?”饒是眾人在官場混得久了,見過無數的排場,也暗驚魏忠賢出手豪闊,一擲萬金已屬驚世駭俗,那座雕梁畫棟的宅子單是建造起來怕是幾個五萬兩銀子也不夠的,不用裏麵的奇珍異寶無數了。趙進教眼熱異常,將酒杯在桌上一頓,默然無語,魏忠賢笑道:“進教,咱家也想給你找個安身的所在,隻是你遠在洛陽,等尋個方便,教徐爺替你奏請萬歲爺,奉旨回京養老,那時在置辦不遲。這是五十兩金子,你先拿著回洛陽使用,多了攜帶不便當。你再問一聲徐爺,咱們求的事可好辦?”


  趙進教不及話,徐應元忙將銀票、房契貼身藏好了,連聲道:“好辦!好辦!包在咱身上便了。”


  李永貞等人齊聲奉承道:“憑徐爺如今的身份,這都是芝麻般的事了。”眾人猜拳行令,歡飲幾巡,魏忠賢停杯道:“趁時辰尚早,咱家還有一些薄禮煩請徐爺笑納,想必徐爺喜歡。永貞,快將門外的禮物獻上來!”眾人停杯放箸,隱隱聞到一股幽香自門外飄來,各自好奇地向外張望。


  注:扳著,宮中酷刑,凡有罪者,命向北而立,彎腰低頭,伸手自扳兩腳。不許曲體彎腿,否則即遭棍擊鞭打。時間一久,往往頭暈目眩,四肢麻木,僵硬倒地,嘔吐不止,乃至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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