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各奔西東
第六百六十五章各奔西東
清晨的陽光顯得十分勤快,早早的就照到了十送別亭,這裏鄉野之中,光影斑駁,草地上的兩尊新墳也在陽光之下顯得異常孤寂。
這是昨夜新壘的墳,上麵堆滿新鮮的土,而且還鋪滿了這個季節的青黃相間的草。
隻是兩座墳卻離得比較遠,幾乎隔著半塊場地,正是一座向東,一座向西的布局,兩墳並不相交,也不會麵,背靠的樣子。
這兩座新墳埋的就是李悝與子建,兩個曾經的情敵,曾經的敵人,死了之後現在卻都躺在一個地方。
隻是兩座墳都還沒有立墓碑,連一個木牌都沒有。
青裳受著陽光的照耀,緩緩醒了過來,她感受到一種異樣的舒適。
昨夜她們並沒有走,也沒有離開此地,在給李悝與子建挖坑築墳之後,青裳與青蘋各據一方,就在這十裏相送亭中打座休息過了一夜。
此時青裳醒來,還是先看了看王禪所坐的地方,可她還是一驚,因為王禪此時並不在小亭之中。
“姐姐,你醒醒,師傅他去哪了?”
青裳十分急切的想起身叫醒青蘋,可一時著急,險些跌到在地上。
因為她打坐一晚,腿也有些麻木,竟然不聽使喚了。
“裳妹,你小心些,姐姐已經醒了,何必如此著急,難道你還怕他會有什麽意外嗎?”
青蘋其實也醒了,可她卻並沒睜開眼,或許早就知道王禪離開了小亭。
青蘋扶著青裳再次坐下,兩人把腿伸直,慢慢的舒展著,也讓整個身體內的血液流轉開來。
“姐姐,我知道你早就醒了,可我還是習慣了找你,他不會真的不告而別吧。”
“裳妹,你這是關心則亂,平時你比姐姐更懂他的心思,為何此時竟然會不懂他呢?
他並非這樣無情之人,更不會不告而別丟下我們倆。
而且他也說過,此中事了他就會去找他的師傅拜師學藝,而此時事已了結。
他這個人,從來也不會著急,一切都隨緣隨心,自然不會如此倉促了。
隻是以後你也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姐姐不在你身邊,而他也要離開,妹妹該學會如何自己生活才是。”
“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今日你不與我不一起走嗎?
我們曾說過的,事情辦完了,就去齊國找母親,我們可是親姐妹。
難道你不想見到母親嗎?”
青裳一聽青蘋所說,心裏有些委屈,可她也知道青蘋心裏怎麽想的,也在替青蘋難過,隻是卻不好提及。
“傻妹妹,我與母親可是自小就一起的,我當然擔心母親,也想她老人家。
可楚國內亂已除,我的養父親子閭已死,所以我必須私下回楚都一趟,畢竟他對我並不像子西叔父對你一樣無情,而我也不得沒有情義,至少該回去看看,祭拜他老人家。
而且昨天你也聽師傅說過,子西叔父被子節哥哥刺死,而子節哥哥也知道子西是才是他的親生父親而心智失常,抱著子西叔父的遺體不知所蹤。
隻是子閭父親卻並無過錯,而他卻是死在子西叔父的劍下,想來他們兄弟之間一切都已了結。
我們都長大了,而且我們的父親並非楚國王族,我們的公主身份也並不妥當。
所以你也不必再回楚都,那裏連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你既然要去齊國見母親,不若你順路從巢邑走,把白公勝的人頭帶走。
雖然他反叛作亂可恨可殺,可畢竟他是我們同母異父的哥哥,把頭顱帶回去給母親,好生安葬,也算是讓母親心安。
至於將來,我自然會去找你,姐姐當然會想你的。”
青蘋還是把事情說清,同時也關心著青裳,看起來此事她已早就籌謀好,隻待此時與青裳交待。
青裳一聽,心時也是憑添憂慮,可卻又無法反駁。
青蘋所說確實是事實,此時她們雖然還不確認自己的親生父親,可兩人心裏都有感覺已經認定李悝就是她們的父親。
可誰也不會說出口,畢竟這需要她們母親的認可,而非隨意說說而已。
而且回巢邑之事,她也知道青蘋不會再去那裏。
那裏是青蘋的一個傷心之地,無顏說起。
所以此事隻能她去辦理。
至於現在她們的身份,她們也是心知肚明,也與楚國王族無關了,而兩人心裏其實也都各有盤算,而兩人其實最關心的還是王禪的去向,或者說將來王禪的選擇。
可此時的情形之下,誰也不會主動提及。
“那好,就依姐姐的安排,若是姐姐祭拜完子閭叔父,就盡快來齊國找我與母親。
至於我們的事,也不必再與王上說起,就當是我們決定遊曆列國而已。”
青裳也是說得十分小聲,看了看青蘋,臉上透著對姐姐的同情與憐惜。
“你都已學會了幽冥大法,隻是江湖閱曆差一些,而姐姐的烈炎大法也練得差不多了,它日自然會去找母親,你就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過住的一切,你還是把它忘了吧。
人這一生,有的時候大家都身不由己。
隻是若你見了母親,你也不必守著她老人家,而母親該也不會讓你守著。
你該跟著他,人這一輩子有的時候不可猶疑,更不可輕易放手,更不可像當年母親一樣,為了師門的使命而放棄了自己的幸福,最後卻也釀成悲劇,而你更也不要因為姐姐而有所顧忌。”
青蘋還是把話挑明,就是讓青裳到了齊國之後,還是盡快跟著王禪。
而就在此時,小亭之外,草地之上,一聲咳嗽傳了過來。
兩人知道是王禪又回來了。
兩人相扶著向草地之上走去。
隻見王禪身邊還牽著兩匹馬,手中卻拿著兩塊木牌,像是木碑。
“兩位好徒弟,可睡好了,這裏有些早飯,你們就將就吃了吧。”
王禪說完,向兩人拋過來一包東西。
青蘋伸手接住,打開一看,竟然是越都的點心,還有一壺豆汁。
“那你呢,這木牌是要給兩人立碑嗎?”
“是呀,人死了就如一陣風吹過,可他們曾經也活過,來過這個世界。
所以還是依著老規矩,至少也給他們留下一塊木牌,至於能經得了多少風雨,師傅我也就管不了那麽多了。”
王禪此時說話異常的輕鬆,像是如釋重負一樣,臉上也隨時可見平時那種懶散而且隨意的笑容。
“子建叔父這一輩子殘害了不知多少無辜,此時死了難道你也沒有怨氣,也要給他立碑嗎?”
青裳邊吃著點心,卻也有些不解。
“青裳,人這一輩子無論做善事還是做惡事,都隻是一輩子的事,人死了一切都隨之而去。
若你還記著他的惡,說明你的心中還是善意不夠。
不論他是一個惡人,一個十分痛恨的惡人,可他死了給他立一個木碑又有何妨呢?”
王禪邊說邊用一把短刀刻著木碑。
“師傅,你手中的這把短刀,好像從來也未見你使過,難道真的是七星斷魂刀嗎?”
青蘋一看,見此刀十分特別,而且在王禪的手中刻字就像是用毛筆寫字一樣簡單容易。
當然這是因為王禪內力深厚,用起來十分靈巧,可也由此可見刀鋒之利。
“是,也不是,是一位長輩送與我的,此刀削鐵如泥,也便於攜帶,這位老者怕我得罪人太多,會經常受困於機關陷阱之中,所以就送了我此刀,而且叮囑我不可送人。
若不然師傅當然會送與你們其中之一。
不過你們現在都有自己的劍,而且武技高超,也不會用到此刀。”
王禪說完,朝著子建的墳就走了過去,三步兩步就到了墳頭。
而兩人則十分驚異,邊吃邊看著王禪,她們知道這該是七星斷魂刀,也就是暗夜的聖物,由此可見,此時王禪的身份已經十分不一般了。
“子建呀,希望你下世能做一個好人,畢竟你做了一輩子壞人,可卻也沒撈到什麽好處,反而落了個慘死,下世可得長得記性,看清楚世道,聽清楚良言。”
王禪說完,把木碑插在墳頭,上麵刻著:“楚國子建之墓”。
王禪對著墳作了一個揖,這才走到另一尊墳前,看了看地上的木碑,又看了看青蘋與青裳。
“兩位好徒弟,李叔叔是你們兩人成全於他的,而且他對你們可算是十分關切,又十分疼愛,這碑我看就由你們來為他立吧。”
青蘋與青裳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
雖然王禪所說的成全他們並不完全明白,但李悝也是她們心中認定的父親,所以想起此事,兩人臉上也是透著悲怯,眼中閃著淚光。
“裳妹,師傅說得對,李叔叔的墓碑當由我們姐妹來立。
是我們刺傷了他,而且他對我們姐妹也是關愛有加,我們當為他立此碑牌。”
青蘋說完,拾起木碑就朝墳前走去,而青裳則跟在後麵。
王禪隻是緩緩走著,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刻此銘文。
“師傅,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刻此碑文。”
青蘋抽出長劍,借劍來刻木碑,可劍尖到了木碑之上時,卻又不知如何是好,該刻什麽字了。
青裳一聽,欲言又止,還是看著王禪。
王禪一想,搖了搖頭道:“李叔叔其實在楚都已自己造了假墓,隻是可惜事不如願,遺體隻能權且落安此地。
說起來,李叔叔在楚國的日子,也與你們有關,他自小就關心你們。
那時他知道你們是淑雅婆婆的女兒,所以傳與了你們絕世武學,與絕世秘籍,而他與你的母親也關係非同一般,也算得上你們的再生之父,不若你們就以後父尊稱如何?”
王禪想了想,還是給了兩人一些提示。
兩人一聽,呆呆的看了看王禪,卻還是依從了王禪的意思。
青蘋親自刻寫,而青裳扶著木碑,親手為李悝栽上木碑。
王禪一看,上麵寫著:“後父楚國李悝之墓。”
兩人同時跪在地上,對著李悝之墳三叩九拜,以女兒的身份來祭拜李悝。
王禪隻是在其身後作了三揖,心裏也有些難受。
明知道兩人是李悝的女兒,他卻不能說明。
因為李悝至死也未告訴她們,也許是想把這個秘密留給她們的母親來為她們解疑。
而王禪也知道,其實兩人也能理解,也默認了這個事實,隻是誰也不願提及,更不願在未征得母親同意之時,認李悝為父。
可李悝此時已死,她們將來也沒有機會,所以此時立碑,寫後父也算是十分恰當的說辭。
久久,兩人在墳前跪了許久,卻都未說一語,此時兩人相依站起身來,看著王禪不知該說什麽,畢竟離別總是難免,可離別之語卻總是讓人說不出口。
“兩位小徒弟,我已經為你們備好了馬。
青裳想去齊國,順路可以把白公勝的人頭帶走,也算是了你們母親的一樁心事。
青蘋要回楚都祭拜子閭,也是為人子女之孝。
而師傅我經曆這幾年的遊曆,也覺得自己學識不足,不足以為百姓分憂解難,所以也要去拜師學藝。
我們就在此作別吧,綠水青山不改顏,它日相見還如故!
你們保重!”
“師傅,你難道也這麽狠心嗎,難道一點也不在意我與姐姐。”
青裳還是有些不舍,眼淚像是小溪水一樣,默默的流著。
“青裳,不必如此,不經世事,許多東西都有如虛幻,人若長情,何在乎一朝一夕之別呢!”
王禪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能感受到兩位姑娘內心的跳動,能夠感受她們的情意,可他卻不得不毅然決然。
“是呀,今日朝陽帶秋來,明日黃昏顯春風,小溪自當東流去,人生何處不相逢。
師傅,你老人家保重,後會有期!”
青蘋此時看起來比青裳要堅強得多,強顏歡笑,話也說得輕鬆,可她的心裏卻比青裳更傷痛。
隻是她不願用眼淚來表達這一種傷痛,更不想在傷痛麵前表現得如此脆弱,或許在無人之時,她才會把這種傷痛釋放出來,慢慢回味,或許一輩子也不會釋放。
青蘋說完之後看了一眼青裳,微微一笑,頭也不回,躍上一匹駿馬,朝著楚國邊界方向直奔出去。
身影順著朝陽,踏著朝露,有裳盡舞,像一道風,慢慢吹過鄉野,又慢慢消失在鄉野之中。
“青裳,你此去齊國,不可顯露你的幽冥大法,潛心修練,三年之後,我會去齊國找你。”
王禪看著青裳欲走還留的樣子,紅紅的嘴唇已經咬出血來,更讓人心痛十分。
而王禪心裏也不知道此次求學之旅會要多長時間,可她為了安慰青裳,還是說了一個三年之期,讓青裳至少有些期盼。
“我,我——。
那你呢,欲去那裏求師?”
“大周洛邑,或許是其它有緣的地方。”
王禪也不肯定,也不否定,但也間接的拒絕了青裳想來找他的意圖。
青裳一聽,知道王禪的意思,臉上擠出一絲帶淚的笑,淺淺的有如這朝陽之中的幾滴露珠一般,在朝陽的照射下顯得更加燦爛。
“後會有期,可別忘了你的承諾,我在齊國等你。”
青裳的話,在鄉野心傳起,王禪看著那一抹身影如此孤寂,心裏有一種別樣的失落。
而他也一樣,隻能孤獨的站在鄉野之中,看著朝向巢邑一城,朝著大江方向奔去青裳,臉上連半點笑意都擠不出來。
隻是可惜此時無酒,若不然王禪也想痛飲一番,讓酒後的淡忘,把這種失落淹沒在醉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