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河清間 黑白鬥
離上次飛鴿白杞已有三日,聽聞駙馬的人已是將至西南,但人數如常歌料想那般,並沒有太多,但已然是對她莫大的幫助了,來不及向他道謝,常歌清晨就趕到了城外地寇處。
康盛七年,常歌出仕,回城路上,在城外救下地寇頭目之妻,頭目十分感謝,又見常歌器宇不凡,想到這幾年朝廷勢力打壓,他們這些小地寇幾乎無法生存,於是聯合幾個地寇頭目一起投奔了常歌,之後常歌倒也沒有委派任務,給他們地寇的待遇同自己下屬一樣,吃穿住都不愁,這一來,地寇們更是對她心懷感激之情。
前些天和他們打好招呼,需借他們地盤一用,地寇們二話不說,立馬準備上了。沒過幾天,一個自稱許昌的人帶著一幫人馬到了這裏,一開始兄弟幾個還對這些人心存懷疑,但許昌這人豪爽講義氣,一副江湖俠士的模樣,幾個小弟還曾聽過他的名號,很快兩幫人便打成一片,郡主來時,已然是其樂融融的一片景象了。
“許兄,來來,我們再喝兩盅。”李濟右手搭著許昌的肩膀,左手揣著一醍醐,幾口下了肚。
“哈,我許昌此番前來,遇見你可算是遇對人了!來好兄弟,幹了!”許昌性情中人,喜歡和些江湖人士打交道,與地寇頭目李濟相處,剛開始還有些生分,處久了,知道這地寇也是個直性子,便越處越熟。
“李濟。”
聽道有人喊他,李濟回頭一看,是郡主來了。
頓時酒醒了,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常歌麵前。
“郡主!您終於來看屬下了!”李濟激動道。
常歌笑著:“事情怎麽樣了?”
“郡主您放心,人手貨物都安排好了,就等您一聲令下了!”李濟拍胸脯保證道。
忽然想起身後還跟著許昌,便轉身招手道:“許兄過來!”
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男子朝這邊走了過來,到了二人跟前站定,朝著常歌雙手抱拳,道了聲郡主。
“郡主,許昌是您找來的幫手吧?誒呀,真是緣分啊,我和許兄聊得分外投機。”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常歌一笑:“可是白杞找來的人?”
許昌點點頭。
常歌:“那就好,她找的人我放心。”
察看完人手財務,白若回到常歌身邊,說道:“郡主,我們沒有時間耽擱了,必須讓人手立刻啟程西南。”
“好。”她點點頭,“許昌,讓你的人出發吧。”
“是。”許昌向常歌抱拳。
“許兄,我來給你送行。”李濟深深看了他一眼,摟住他的肩膀,又是鼻涕又是淚,哭訴與他分別之痛,“誒呀許兄啊,我李濟好不容易遇到你這麽投緣的兄弟,沒處幾天就要分別,我心裏難受啊……”邊說還邊偷摸著瞅一眼常歌。
常歌心下覺得好笑,這麽明顯的央求當她看不出來,她若是不答應,日後怕是得在下士們落個不通情麵的印象。
罷了罷了。
常歌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聲音略顯無奈:“白若,給李濟個信物,讓他到了那邊接應竹居樓的人。”
李濟一聽,連忙笑嘻嘻接過信物連聲多謝郡主。旁邊一幹子下士連連無語翻白眼,心下紛紛表示他們沒有如此丟人的首領。
聽到“竹居樓”三字,許昌斂了斂神色。
“好了諸位。”常歌清嗓揚聲道:“此番西南救助,切莫小心行事。”
諸士抱拳,洪亮的聲音一出,方才的嬉笑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心誌剛堅,氣勢滔滔的人喊著:“請郡主放心,我等必竭力,救助西南!”
下士們整頓收拾好後,許昌向郡主拜了別,李濟又吩咐了手下幾句,讓地寇們無需擔心,隻管看好村寨,他不日便回來。
一幹人馬上了路,冷風胡亂穿在樹叢的間隙中,隊伍的身影漸漸隱沒。見首領走了,地寇眾人也各自忙活去了。常歌仍站在原地,風同樣刮在她身上,身上紅色衣裳被鼓動地獵獵作響。此刻她心中擔憂的,正是處於兩邊戰地逃難的百姓。
百姓們盼望著可以得到朝廷派兵救助。
可施戰者,從未在意處於水生火熱的百姓,從未施舍過一絲他們的憐憫之心。幹戈止與未止,實不過是百姓難與繼續難的選擇。
她忽然想起隆泰末四年的光景,那人麵容慈藹,燦爛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他挺直了背,望著眼前的萬裏河山,為人君的一身傲然正氣顯露。那人牽著身旁溫和婦人的手,慈藹地看著她,教誨著她永遠忘不了的那句話。
“這凜凜山河人間,唯有為民,方是正道。”
這許多年來,她從未忘卻這句話,那是父皇告訴她的,她也會遵照他的願望,好好護著他的子民,願他在天有靈,能見此山河,河清海晏、歲歲康安。
“主子,該回府了。”白若出聲提醒道。
常暮蘭收回了望著遠處的視線,也收回了思緒,開始言顧其他:“初春的風著實吹得刺骨了些,過些時日再出來散心吧,今日不宜。”此番言語倒像是為自己站了這麽久找了個拙劣的借口。
正想上馬車,忽聽一聲長“報”,來人一身金邊黑衣半跪於地。是常府的暗衛。
暗衛向常歌一行禮,道:“第二批白銀在澠池方向。”
常歌眨眼,見暗衛是新麵孔,忍不住出聲調戲身旁的白若:“白若大人訓練新人的速度令小女子佩服,而且從此人來看,想必成果卓著。”
白若不語,一本正經的看著常歌。
常暮蘭心下無奈,腦子還想著這妮子又是這般無趣,嘴上卻已出聲命令道:
“報的很及時,退下吧。”聞言,那人行禮離開。
馬車中,常暮蘭手執白棋思量著棋局,神色明暗不定。
事實如她所料——右相不運銀票運白銀,若他真有心救濟,派人送去銀票即可,保險妥當又能解燃眉之急;可他卻選擇了最笨重又冒險的方法,將一箱箱的白銀長途運送,這樣一來,白銀在路上丟了拐了導致沒運到,朝廷也不能怪罪下來。
他右相是想偷梁換柱也好,監守自盜也好,若她暗中先一步拿了這銀兩……常歌冷笑,手執白棋落下。右相您可別怪我讓你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馬車秘密進了鎣華,幾片玉蘭花瓣飄來,再看桌案上的棋局時,卻是黑白勝負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