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卿已經被押到菜市口。
人群裏三層外三層,黑雲壓頂,整個刑場被圍得水泄不通,高台上是華衣官服,兵戈林立。
慕容笠仲在主位,左右兩旁分別是陸白和慕容夕顏。
陸白是監斬。
“慕容大人,監斬行刑乃是大事,理應端正態度,可本相從未聽過還有攜家人一起的先例,大人此舉很不妥。”陸白身穿魏紫官服,目不斜視,威嚴端肅。
“丞相何出此言,本宮乃太子妃,也是一宮之主,如今妖邪處斬,本宮理應出麵,大人大可不必借此生事。”慕容夕顏撫摸甲套,笑意淺淡。
陸白麵色不佳,“本相隻是就事論事。”
“是麽,可本宮怎麽聽說收容這妖物的醫館,是陸丞相的相好開的呢,按理說,那些人也犯了收容包庇的大罪,應該一起行刑,好在父親仁善才放他們一條生路,陸丞相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太子妃慎言!”
“丞相既然知道本宮是太子妃,就該擺出一個臣子應該有的態度。”
慕容夕顏態度十分囂張。
所有人都知道,肅帝無所出,所以東陵的玉座最後還是要落到慕容昭身上,他是皇帝,那她就是未來的皇後。
陸白畢竟不是當年的黎夜,他隻是臣子。
而慕容夕顏的態度,已然是把自己當做半個君主。
“你……”
“好了好了,夕顏少說兩句,丞相也真是,夕顏隻是孩子,你這麽大的人,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就看在下官的麵子上,不要計較了。”慕容笠仲在旁邊聽了半天的好戲,終於開口勸說。
不過他明麵上是在為慕容夕顏道歉,實際卻是暗諷陸白沒有風度,跟小孩子過不去。
這很憋屈。
陸白素來是個正派的人,對陰損暗招並不擅長,而一向嘴不饒人的趙唯棟又被派去邊疆,他獨自在此可謂孤立無援。
“午時到了,該行刑了,陸相您看?”慕容笠仲占了嘴上便宜,語氣也囂張不少。
陸白沉著臉不說話。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辦法力挽狂瀾。
隻可憐那個孩子。
他看著刑場上跪著的黑卿,從那滿是傷痕的模樣下辨認他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青年,跟他們家文辭差不多的年歲,可天道不公,讓他遭受這種無妄之災。
陸白不說話,慕容笠仲就理所當然的拿起簽令筒裏的令牌。
“丞相宅心仁厚,但也要分清場合,此人乃禍國之源,理當碎屍萬段,且若因此發生異變,將危及國家社稷,還請丞相不要婦人之仁,免得到了陛下那裏,下官也不好交代。”
他字字帶刺,明朝暗諷,十分陰險。
關鍵在說話的時候,他手上動作也沒停,直接丟下簽令牌。
哐啷一聲。
令牌落地。
“給本宮斬!”
開口的人咬牙切齒,還隱隱能從其中聽到幾分快意,仿佛對這一刻期待已久,迫不及待又酣暢不已。
陸白不忍的閉上的眼。
“誰、敢!”
人群裏響起熟悉的聲音。
沒有多餘廢話,在劊子手揮動大刀的時候,一枚暗箭擊打在刀刃上,讓刀偏離軌道,砍在了黑卿身邊地板上。
“小姐!”黑卿瞳孔微收。
他看著那個撥開人群緩步而來的少女,那隻露出來的淺藍色異色瞳孔中漸漸泛起水汽。
她來了。
她還是來了。
明知道這是請君入甕的局,她還是會來,就像剛才那支破空的利箭,破空而來,銳不可當。
“來人!有人劫法場!這隻妖物出現果然並非偶然,他還有同黨!快,弓箭手就位!”慕容夕顏跳了起來。
天知道,她現在臉上的表情多麽興奮。
她甚至已經想象到顧君訣萬箭穿心,死無全屍的畫麵。
這麽痛快的時刻,她怎麽坐得住!
“弓箭手,放箭!”慕容笠仲反應也快。
或者說他根本不需要反應。
他要的,隻是死亡。
有時候他覺得黎夜真是自己宿命的敵人,十年前他將自己逼到絕路,如今他的女兒又跟自己女兒結下深仇。
但好在,這一切就快結束了。
等刑場上的人萬箭穿心之後,他一定會親自將那具破碎不堪的屍體帶回巡城司,帶到黎夜麵前,讓他看看,跟自己作對的下場。
“急什麽呢,人家才剛來,都不給點時間熱個身的嗎?”顧君訣輕笑著開口。
同時,利箭已經放出。
可她就好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手中撐開紙傘,隻聽叮叮咚咚一陣響,原本應該穿胸而過的利箭仿佛成了銀樣鑞槍頭,全被顧君訣擋在腳下。
而她手中紙傘輕輕一轉。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妖……妖怪!”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等不及把這屎盆子往我頭上扣。”
顧君訣悠然自若,言語中透露這一股霸氣,“實話告訴你們,你們找的亂世妖邪,正是區區不才在下我。”
“君訣!”
陸白驚得站了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陛下讓他過來監斬,就是怕出現異常,讓他控製局麵,可他沒想到的是,顧君訣的出現,隻一句話,就讓局麵變得無法控製。
“小姐你在胡說什麽!快走!我天生異數,不為世人所容,這都是我的命,跟你沒關係!”黑卿很急。
哪怕全身被繩索束縛,他也努力想讓顧君訣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不想牽累她。
“去你的鳥命啊。”顧君訣手中玉柄紙傘一收,不偏不倚的打在黑卿頭上,力道半輕不重,讓他腦中出現片刻的空白。
“小姐……”
“天底下哪有這麽多命中注定,不過就是有些人刻意為之,我說的沒錯吧,巡城禦史大人,哦,還有我們高貴的太子妃。”
“豈有此理,哪裏來的逆賊竟敢擾亂刑場,快來人將她拿下,生死不論!”
慕容家的人很顯然也被顧君訣的手段給驚住。
關鍵他們不知道她手裏拿著的是什麽邪門武器,以前竟從未見過。
“抓我可以,不過這個人還是放了吧,他不過就是個虹膜異色的病人,真正亂世妖邪是我,我師父給我算過,我可是凶、星、降、世。”
顧君訣說罷,手中紙傘再次撐開,可讓眾人驚惶的是,那上麵早已不是剛才天涯芳草惹飛絮,而是百鬼修羅圖!
“來人,殺了她!”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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