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最難忘的記憶（1）
距離姑姑臨產的日子愈來愈近了。近來姑姑的脾氣可是一點兒也不好，稍不如意，她就開始火冒三丈。
姑父一直是一個不喜言語，性格溫和的人，他知道姑姑正處在特殊時期，自然是不肯惹姑姑生氣的。且他工作繁忙，一個星期也就那麽一兩天時間呆在家裏，自然礙不著姑姑什麽。
然而薇婭他們三個，就得天天提著腦袋過日子裏。若是吃飯的時候，吧啦米飯的聲音大了，喝湯的聲音大了，又若是走路的時候腳步放慢了，或者跑快了，都會深深地刺激著姑姑的心靈，惹得她心神不寧，一頓大發雷霆。薇婭和表哥是極其膽小的，常常被嚇得不敢言語。薇婭本來發育緩慢，顯得有一點點兒呆板，這會子她行動更加緩慢了。然而表哥，尤其是表哥，本來他學習成績較差，常常被老師批評同學們嘲笑，又要被堂姐冷嘲熱諷，還得被姑姑大聲訓斥。他早已自卑的不堪一擊了。
“我是一個廢物，我真的就是一個廢物，我活著有什麽用呢？”
他一個人的時候總喜歡這樣地自言自語。
表哥甚至沒有什麽好朋友。姊妹三個，他和薇婭關係好，經常在一起聊天玩耍。他羨慕薇婭學習好，喜歡她說話純真心地良善。因而，他和薇婭是無話不談的。對於表哥而言，唯一能夠和他關係十分要好相處成為朋友的，就是班上那幾個成績差的差生了。這幾個差生的成績比表哥的成績還差，尤其是他們特沒有上進心。他們是那種氣暈老師，嘔死老子的學生。
“可我們能夠怎樣呢？我們已經早脫離了地球了，我們被當作怪物一樣遭世人另眼相看。他們都視我們為危險品，寄生蟲，社會的垃圾敗類。我們活著有什麽用呢？”
有一個夜裏，表哥和那起學生在學校背麵的河壩裏喝了半夜的酒。他們逃課，不想上晚自習，趁班主任不在意，偷偷地從後門離開教室，買了幾瓶包穀酒，幾個人躲在河壩裏喝了半夜。
醉漢嘴裏胡話滿篇。一個個哭笑著，嚎叫著，怨恨著。
“我們是廢物啊，我們是廢物啊！”
表哥沒敢多喝，他怕自己喝醉了，不敢回家見姑姑。而那幾個學生，有幾個住學校宿舍的，也有幾個和表哥一樣走讀回家的，走讀的都喝得半醉。走讀的喝得半醉的把那幾個住宿舍的喝得醉洶洶的悄悄送回了宿舍，這時恰是晚自習結束的時間，幾個半醉的學生佯裝上廁所回來，悄悄兒的混進人群裏放學回家。
後來，表哥悄悄兒把這事高訴了薇婭，薇婭也特盡心，一直替他保守著這個秘密，永藏在心底。對於表哥自卑的事情，薇婭也隻能夠沉默深表同情，她不知道此時她該如何去安慰表哥，又或者是鼓勵他？她實在想不出一個完美的主意來，畢竟她也是一臉的茫然，有些時候，她也有少許的自卑，但她會很快又變得自信起來。
然而薇婭在這些日子卻又是自卑的，因為作文那件事情，令她內心分外鬱悶自卑。
“天啦，我這是長了一個豬腦子嗎？”她捶著自己的腦袋，深深地自責著，埋怨著自己。
這可是有生以來，她寫得最失敗的一次作文了。她明明記得自己當時親眼看到那位叔叔那樣修理手表的。
“難道我看錯了麽？莫非那位叔叔會什麽魔法麽？”
很快，期末考試到了。薇婭終於要告別童年時代，步入少女時代了。說不上多少欣喜，也談不上多少憂傷。就是這樣長大了，在你毫無知覺的時候，你就這樣長大了。時間啊，它怎能夠給你太多的驚喜呢？你隻有在往後的歲月裏回憶往事的時候，才會頓然醒悟曾經的日子是多麽得令人驚喜啊！
考試的那天，薇婭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尤其是考語文時，薇婭好像得了恐懼症似的，滿臉直冒冷汗，臉色蒼白，隻覺得腦袋裏空空蕩蕩一片。當做到最後一題作文時，她居然首次江郎才盡了，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字兒也沒冒出來。接著，一個小時過去了，她依然一個字兒也沒有寫出來。她兩隻手戰戰兢兢地顫抖著，大腦裏一片漆黑，魅影恐怖猙獰。直到交卷之時，她終是沒寫出一個字兒來。
待一個星期後，成績出來，一切既在意料之外，一切又在預料之中。她的數學成績還算優秀，以98分位居全班第三，語文卻是全班倒數第三，她隻考得了62分。
“我該對自己說一點什麽好呢？”
捧著這張灰色的成績單，薇婭淚眼婆娑。她就以這樣的方式告別了難忘的童年，她也必須以這樣的方式迎接新的明天——中學時代。
天下的不幸多種多樣，天下的幸福卻隻是一種感覺——那就是歡喜異常。
近日家裏終添了一件終生難忘的喜事。
那天薇婭捧著灰色的成績單，頂著炎炎烈日，灰頭土臉地悶悶不樂地回到家裏時，卻聽見一陣嬰兒的哇哇啼哭聲。
她正詫異時，婆婆從裏屋走出來了，眉開眼笑地說著：“快去看你弟弟去。”
這是婆婆第一次衝她笑得這麽安然甜美。
一聽這話，薇婭愣住了。不一會兒，她又明白了。
“好可愛啊！他那紅粉嫩嫩的皮膚仿佛透明似的，尤其是他那圓滾滾的小肚子，透過那層薄薄的皮膚，好像馬上就可以瞧見裏麵的內髒似的。”
薇婭被這個滿身細毛的紅彤彤的小家夥驚呆了，她嘴裏嘖嘖地稱讚著。她好想彎腰俯身去吻一下這個小家夥的臉頰，但是她不敢，因為她怕把他吻化了。她也好想輕手撫摸這個小家夥的手，但是她不敢，因為她怕把他摸壞了。此時此刻，她隻想靜靜地守候在這個小家夥的身邊，投給他滿臉的天真和愛憐，陪伴著他不孤單。
姑姑躺在嬰孩的身邊，溫柔體貼地輕拍著繈褓中的嬰孩，哼唱著歌謠。姑姑也溫柔地對薇婭一笑，和聲細語地同她聊了會。
“這可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了。這是她有生以來，最溫柔最美麗動人的一次了。”
薇婭望著姑姑，那一刻，她的心被感化了。她多希望幸福就這樣停留在這裏，永遠也不要離開。
小表弟的降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暫時的無盡的歡喜。很快，屋子裏就熱鬧起來，人們爭先恐後地來觀看和探望姑姑母子，歡聲笑語不斷。待堂姐表哥金蝶兒他們都回來時，所有人對這個沉睡中的嬰孩，都十分得好奇讚歎。他真的漂亮極了，眉毛濃密，睫毛彎彎，臉龐紅潤，還喜歡發出蛙似的嘰咕聲。他的小腿瘦長，一旦他醒了，他就會不停地在那裏蹬個不停。
“這可真是個淘氣的小東西！這長大了還指不定多淘氣了！”
人群裏，有人歎呼著。
“男娃嘛，這樣大了才有出息哩”
婆婆不以為然地笑道。
姑姑則笑得更甜了。
這些日子，人們都沉浸在添丁進口的喜悅裏，無人在意薇婭是否有心事，也無人關注她是否整日裏都悶悶不樂的。
還有一個人也是心事重重，悶悶不樂。那個人就是小表妹蓉兒。
“自弟弟出生兒，媽媽再也不是我的媽媽了。她已經成了別人的媽媽了，我就是一個多餘的。”
蓉兒一臉委屈地去找斷臂爺爺訴苦。
“我的乖孫女兒，別傷心，你永遠都是爺爺懷裏的心肝寶貝兒。”
斷臂爺爺心疼地將她摟在懷裏，用花白胡子紮她的小胖手，逗她樂。
“嗯。”
蓉兒終於噗嗤一笑，把那淚花兒也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