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古鎮往事(5)
夕陽下的火車站,格外地別具特色。那些五十年代初期的建築,盡管早已斑駁不堪,背麵的外牆壁上到處都長滿了青苔和雜草,但在金色的夕陽點綴下,與古鎮天然渾成一體,更彰顯得古色古香。
雖說這隻是一個鄉間小鎮,但它卻已經有了五六十年的曆史。站上古樹蒼天,鬱鬱蔥蔥,像一把把撐開的大傘般舒展開來。花壇裏的各色花兒也正茂然盛開著,紅的,粉的,紫的,顏色和形狀都好看極了。
每到初夏時節的黃昏,太陽半掛在西山頂上時,人們就開始陸陸續續地朝這裏匯聚。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聞名小鎮的乘涼的好去處。老的,搖著蒲扇,愉悅地天南海北地擺龍門陣;青年人,含著微笑,浪漫地漫無目的地蕩著碎步;孩童,拿根冰棍,歡叫著嘻嘻哈哈地相互追逐。
站上那花壇裏的花兒,姹紫嫣紅分外妖嬈,深深地吸引著姑姑的目光,她拖著臃腫的步伐,扶著那些刷了白色石灰的水泥欄杆,一步步地朝花壇邊走去。
“你這孩子,你別摸那些欄杆才好,你看你那手。”
婆婆在姑姑身後笑著說。
“哎呀,還真是掉色哩!”
姑姑停下來看了一下左手掌,果然手掌裏麵滿是石灰。
“哎喲,這不是薇女士麽?”
這時,冷不防地,從樹蔭裏麵閃出一個男子出來。他隨手遞給姑姑一個人造絲帕,笑眯眯地言道。
“你是?”
婆婆被這個突然跳出來的男人嚇了一大跳。
“媽,他是我認識的一個熟人。他就是這站上的人。”
“哦!”
“阿姨好。”
那男子笑嘻嘻道。
“這個人個兒蠻高,長得倒也一表人才。聽他口音,看他貌相,倒不像本地人。”
婆婆細細地打量著此人,心裏暗暗思襯著。
“小夥子,你是外地人吧?”婆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
“是的哩,阿姨,我是關中以北的。”
“哦!”
三個人並排走著,有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這個黃昏裏,太陽似乎沉墜得很慢,金色的陽光在站上停留了很久,大家暢聊得有點乏了,夕陽才徹底歸去。天色越來越暗了,人們開始漸漸地散去。
“天已經黑了,我們該回去了。蓉兒還在他爺爺那兒哩。”
婆婆看了看天,看了看女兒。
“好吧,我們該回去了。”
姑姑對著婆婆說道,眼睛瞅著那男子。
“你也該回去了,你一個孕婦,不該在這裏停留地太晚。”
那男子癡迷著眼神瞅著姑姑笑言。
“他這話不假,這裏曾經是死人堆子,極不幹淨的。”
婆婆插嘴道。
“是,是,是……”
男子輕輕地推了一下姑姑,笑勸。
“好的,走吧。”
姑姑扶著婆婆,慢慢地消失在了男子的眼中。
母女兩個走出了長長的火車站,直到盡頭,下了站台,逐步下小碎坡,如階梯一般。下完小碎坡,走了一段平路,回到了家裏。
在道路分叉處,隻見妞妞披散著亂糟糟的頭發,急匆匆跑過去了。
“妞妞,你是從你爺爺那裏來麽?”
“嗯。”
妞妞立即停住,回轉頭答應著。
“你媽呢?我好些日子都沒有見著她了。”
姑姑問道。
“我媽又出去了,有好些日子沒有回來了。”
“……”
“這孩子怪可憐的,偏偏遇上一個不著調的媽。”
婆婆目送著妞妞的黑色暗影,歎息著。
“……”
“這孩子該讀幾年級呢?”
婆婆又問著。
“大概初二了。”
“哦!”
她們的身後,男子眯著眼呡著嘴唇,微笑著,心情十分得舒服。
“看她那肚子,定是個男娃吧?”
此時此刻,家家戶戶已經亮起了燈光。斷臂爺爺屋子裏也是一片金色燈光,滿滿地擠了一屋子人,嬉笑聲不斷地從空氣裏愈傳愈遠。
此時,薇婭和銀蝶兒在斷臂爺爺的屋子裏玩耍。宛宛和妹妹也隨同爸爸回來了,一回來,姐妹倆就衝過來了,幾月不見,今日相見,姐妹們分外親熱。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逗得斷臂爺爺嗬嗬笑個不停。最小的蓉兒才剛滿六歲,對她們的話語甚是困惑,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瞧著她們。
斷臂爺爺見她如此憐愛,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笑道:“我的乖孫女,她們不陪你玩,爺爺陪你玩。她們太可惡了,咱們不理她們才好。”
蓉兒終於甜甜地笑了。
“爺爺,你也太偏心了吧?”
宛宛和銀蝶兒異口同聲地喊著。
“嗬嗬,你們都那麽大了,爺爺曾經也是這樣疼著你們的。現在你們該讓著妹妹才好。”
“哎呀,爺爺!”
大家嘻嘻哈哈地湧到爺爺身邊,淘氣地撕鬧著。
爺爺笑得前俯後仰。
“蓉兒,你該睡覺了。”
姑姑在外麵喊著。
“快去吧,我的乖孫女,你媽媽回來了。”
斷臂爺爺輕撫著蓉兒的額頭,慈祥地笑著。
“爺爺,我要你送我去才好。”
小蓉兒眨巴著眼睛央求著。
“好好好,爺爺這就送我的乖孫女。”
說著,斷臂爺爺便牽著蓉兒的手,出了房門。
這時,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各家的門。
薇婭徑直上樓呆在房間裏一個人靜靜地看書。自從來姑姑家裏上學後,她幾乎再也沒有什麽課外書去閱讀了。這本雜誌也是她厚著臉皮向班上一男同學借的,那男生一直對她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弄髒了弄破了。薇婭也是極其小心翼翼地閱讀,她用一件破舊的衣服覆在桌麵上,遮住那些太微小的肉眼看不見的塵粒。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表哥和堂姐回來了。薇婭收起書,裝好,摸了摸口袋,才放些心。她徑直下樓洗漱完畢後,便上樓躺在自己的小小床上歇息。自從那次事件後,她幾乎很少和堂姐說話,也不怎麽和婆婆說話。
“她有精神病,隱性的。”
堂姐見此悄悄兒地對同學們說道。
金蝶兒和堂姐他們是同班同學,但金蝶兒說她不喜歡和堂姐一起玩,因為堂姐最喜歡在她麵前放屁。
“她那個人一點兒也不講究,走在你前麵,不停地放屁。難道我是呆在她後麵專門聞她臭屁的?”
那一日,金蝶兒和表哥走在後麵,金蝶兒不停地朝表哥發著鬧騷。薇婭也走在後麵,聽得清清楚楚。
“她就是那樣的人了,我們都習慣了。”表哥笑著。
“哼哼,我習慣不了。”金蝶兒一臉不悅。
“……”
後來,薇婭又聽別人在和金蝶兒議論著,說是堂姐上課的時候也愛放屁,有幾個女生也是一臉的不悅。
而堂姐對於自己愛放屁引起別人不滿這件事情是心知肚明的,但她已經習以為常了,她心裏暗暗想著:“放個屁,又咋呢?敢說你們都不放屁麽?那豬還一日放三屁了,就你們愛大驚小怪!”
金蝶兒卻不這樣想,她不以為然地對薇婭和表哥說道:“你堂姐就是一個粗人,一點兒也不講究的!”
“……”
薇婭對這些事情並不放在心裏,不知從何時起,她把自己當成了過客,她再也不相信所謂的親情了,當然除了爸爸媽媽妹妹以外,她不想去關注這個大家庭裏其他人的一切行為和事情。
“我隻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她給自己寫了一篇日記,這篇日記是交給她自己的
“我突然發現我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了。那個曾經赤著腳丫子,在鄉野地頭跑來跳去的鄉村野丫頭早已一去不複返了。我就這樣成了一個帶著憂鬱氣質的少女,盡管我的生理特征還處於童年時期,但是我卻不得不像一個大人一樣去思考。”
這天夜裏,薇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奇怪的夢。
她就這樣輕手輕腳地來到了禹桂樹下,金黃色的禹桂花正開得荼靡,香飄十裏。她正要細細欣賞著這些禹桂花時,回頭卻見小表妹蓉兒坐在樹側麵的一塊青石上發著呆。
“你怎麽會在這裏?”
薇婭一臉的驚訝。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到了這裏?”
蓉兒天真可愛的臉上滿是困惑。
“你看我這花環好看嗎?”
蓉兒笑嘻嘻地問著薇婭。
“花環?”
薇婭這才看仔細了,果然蓉兒脖項上有一個大大的禹桂花環。
“那是花環麽?那是一串念珠啊!蓉兒,你戴著這勞什子做什麽?你這是要出家做尼姑麽?”
薇婭吃驚地喊叫著。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
這時,姑姑生氣地走了出來對著薇婭吼道。
“你看,那花環多像一顆顆的念珠啊!”
薇婭不服氣地指著那花環依舊執念說著。
姑姑抬起頭,仔細一看,果然真像啊。
“不可能,怎可能呢?”
姑姑驚惶恐懼地吼叫著。
“就是很像啊!”
薇婭依然執念。
“是嗎?”
小表妹蓉兒的臉上表情純潔得如同那一潭春水,讓人憐愛。
“就是像啊!”
薇婭終被自己的聲音給驚醒了。
“我怎麽能夠做這樣的夢啊?該死,該死!”
她捶著自己的腦袋,想把自己敲得再清醒一些。這時,天還未亮,雞也未叫。
“這明明是初夏時節啊!禹桂怎麽會開花呢?這個夢太荒唐了,一切都是那麽的荒謬。”
她歎了一口氣,頭又歪在枕上,閉目養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