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滄海桑田(13)
“你清醒過來就好了,還白無常黑無常了。”
班主任老師也被逗惹得笑了起來。她拿手摸了摸薇婭的額頭,稍稍有點發燙,且見薇婭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通身大有乏力狀,心下便暗暗猜疑著。
“你先喝點水,歇一會兒,我和幾個男生帶你去看一下醫生。”
“嗯。”
薇婭吃力地點點頭。
“阿彌陀佛!”
金花開心地笑了起來。
“你這倒好,又念起佛來了。”
眾人聽了金花的感歎,又哄堂大笑起來。
歇息了一會子,喝了幾口溫水,薇婭終於可以慢慢地坐起來了。班主任老師便命幾個勁大點的男孩子,一路攙扶著薇婭,幾個人來到學校旁邊的一個鄉村診所裏。這是一家私人診所,坐診的大夫是鄉裏的一個赤腳郎中。這位郎中大約四十來歲模樣,早年曾跟隨一位老中醫學醫,後來老中醫去世後,他就繼承了老中醫的衣缽,繼續在鄉間遊走行醫。前些年,他又去市裏學習了幾天西醫,回來後便獨自開起了診所,成了一名掛牌醫生。生意倒還紅火,每天來瞧病的人倒也是後腳剛離,就有人前腳邁進了門檻。
今日這診所裏並非往日那般人來人往,除了一個稱頭暈的老太太,便是一個中年婦女帶著一個中暑的小男孩在那裏瞧病。老太太正和中年婦女諞閑傳哩,東家長西家短,長長的龍門陣擺開後,一片熱鬧,倒也襯托得小小診所不是那麽的忒清靜。
那大夫在抓藥之際,抽空瞅了一眼慌亂的這一群人。應該說當大夥扶著薇婭前腳剛邁進門檻時,大夫就已經瞥見了薇婭。“哦,這孩子臉色如此蒼白,嘴唇無半點血色,大有體弱氣血不足之症,且伴有先天胎氣不足。”
此時的薇婭身體的確虛弱到了極點。她出生的時候,正是全中國改革開放的好時機,改革猶如一股春風吹遍了黃河長江兩岸。再也不是大夥兒一個鍋裏吃飯,一個炕頭睡覺,一起諞著閑傳下地幹活。而是土地承包到戶,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各按各的理想規劃耕耘播種勞作。
頓時,各個山頭、溝彎,林間、田地裏,雖然不見人影晃動,卻聽山歌聲伴隨著清脆的鳥鳴陣陣傳入耳畔。在農人長長地高聲的吆喝聲中,那牛兒帶著歡快的疲憊的“哞哞”聲前進著,犁鏵也就深深地被紮進泥土裏,瞬時篩子大的土塊翻在了地麵,裸露在了地表。農人歡喜起來,露出兩排黃生生的牙齒,嗬嗬地笑著,又長長地高聲地吆喝著,唱起了那祖祖輩輩都唱著的古老山歌。隨著人們的幹勁一天比一天高,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是一天天的被提高著。大夥兒再也不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盡管生活依然很簡樸,但總算可以敞開肚皮吃了。
但是西村的人們依然還是過著窮苦的生活,僅僅不受饑餓而已。雖然不再像過去那樣吃糠咽菜,但是白米細麵仍是不富足,至於雞鴨魚肉那就更罕見了,每日裏家家戶戶難得碗裏多漂幾滴油沫子,除了那些家底稍稍殷實的能夠在鍋裏多放一勺油外,一般的貧下中農人家隻有在逢年過節裏才舍得宰一隻瘦弱的不體麵的豬。雞鴨魚肉,窮人家一年到頭難得見上一麵,更別說聞上一聞了。薇婭的母親總是把一個個雞蛋小心翼翼地積攢下來,一個也舍不得給家人吃,拿到集市上去賣掉換點零用錢。那雞蛋也是不常有的,關鍵是老母雞不愛下蛋。
因而薇婭從小就有點營養不良。再者她娘親懷她時,沒啥可吃,根本沒有什麽水果營養補品可吃,頓頓吃些個爛苞穀糝糝,自然胎氣不足,先天身子弱。且她出生後後天營養也欠佳,自是身體虛弱,和同齡人相比,氣色稍差些,雖談不上麵黃肌瘦,但常多病多災。
待薇婭坐在病者椅子上時,大夫已經忙完了前麵的事情,那幾個人也都相繼離去。大夫示意薇婭伸出右手以便診脈,薇婭也就伸出了右手。大夫拉完右手上的脈,又讓薇婭伸出左手拉左手脈。拉完脈,沉了半晌,大夫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女子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貧血。她現在貧血嚴重,又有點低血糖,自然在暑濕天氣裏容易暈倒昏厥。”
“哦,她現在病情很嚴重嗎?”
班主任老師關切地問著大夫。
“這個還需要你問麽?她現在得吃些補血藥品,還得加緊營養補給。”
大夫不耐煩地撇了一眼班主任老師。
“她還在上課了,她的家長也還沒有到學校了。等她的家長來了,再做決定吧。”
班主任老師回答著。
說完,班主任老師又讓幾個男同學攙扶著薇婭回學校去。到了學校,班主任老師見了班長問道:“我讓你通知薇婭的家長,你去通知了沒有?”
“通知了。我已讓距離薇婭家最近的那個男生騎著自行車去薇婭家找她的家長了。”
班長回答著。
“噢,那就好。”
班主任老師讓人扶著薇婭進自己的辦公室裏休息,並親自給薇婭攪了一杯淡鹽水,令薇婭喝下去。
薇婭隻覺頭昏昏沉沉的,兩腿乏力的很,拿眼一瞅四周,便覺天旋地轉。她隻得乖乖地靠在椅子上休息。偏偏那淡鹽水一點兒也不合口味,她剛喝一口,隻覺腹內又有一股氣流往上湧,她本想“哇”的一聲吐出來。但是她不敢違背老師的命令,再者她被折騰了半天,早已饑渴難耐,她還是仰著頭,一口氣將這杯淡鹽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這時候,姑姑騎著自行車和那個男生一同來了。幸而此段時間裏,姑姑還沒有實際去漢中,否則家裏連個像樣的家長也是沒有的。
“大白天的,你這又是咋呢?”
姑姑早已從那男生的嘴裏聽說了此事,心裏早已是氣不打一處來。但這裏畢竟是學校,她畢竟是站立在班主任老師的麵前,隻得忍氣吞聲,佯裝和藹道。
薇婭默默地低著頭,不敢做聲。
“這女子可能是長期營養跟不上,有些貧血,所以昏厥了。我著急著讓你過來,也是想和你確認一下,因為現在學習壓力重,你們做家長的必須關心孩子的身體,多給娃兒補充點營養。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垮了,那學習自然就掉下去了。”
班主任老師看了一眼薇婭,鄭重其事地對姑姑講道。
“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做家長的不稱職呢?”
姑姑生氣地瞪了薇婭一眼,一臉地不悅。她心裏暗自想著:“就你是最不省事,最不爭氣的。難道我身為你的親姑姑虐待你了麽?是不給你吃不給你穿了麽?我一個人起早貪黑照顧你們姊妹三個,風裏來雨裏去,連自家的娃兒也顧不過來,沒有一句怨言。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東西,沒記著我的半點好,到是隻記得我的一切不是。你們三個比那圈裏的豬都能吃,頓頓煮一大鍋飯,哪一次不是吃得鍋底朝天?現在居然說是營養跟不上,這不是變著法兒寒磣我?”
姑姑越想越氣,可她畢竟是讀了初中,從偏僻的山村來到了這古鎮,又去過臨近的縣城以及漢中等地,見過些世麵的。她隻得強忍著心中的怒氣和不滿,笑著對班主任老師說道:“老師,你不了解我們這個大家庭,家裏孩子多,難免照顧不周。人多吃窮,這每頓菜啊肉啊的都有,但是頓頓六七個人吃飯,就算是地主也被吃窮了。辛虧是在我的家裏,要是換成別家的,早就撐不下去了。”
“哦!你說的倒也是個理,你也很不容易啊!但是身為監護人,你的好好在意這女子的身體,貧血也不是一個小病,耽擱時間長了,反而不好治。這女子學習也不錯,我希望她不要耽誤了自己的學習。”
班主任老師意味深長地對姑姑說道。
“好的,好的。”
姑姑對老師一番熱情的寒暄之後,領著薇婭回家去了。一路上,薇婭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姑姑在前麵邊蹬著車子,邊抱怨。薇婭隻覺得眼前一片混亂,究竟連一個詞兒也沒有聽進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