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花季（19）
夢魘見薇婭失魂落魄地又從外麵回來了，心裏不覺訝異萬分。“這個人剛才還好好兒的，這才出去了不到半刻鍾，靈魂就出竅了。”他心裏悄悄兒地思量著，實在想不出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除非她家裏來人呢？家裏發生了什麽重大變故？但是沒有道理啊，那樣的話班主任老師也會第一時間現身，或者她的一些老鄉也會第一時間知道的，看她那模樣兒，雖是悲傷難過，欲哭無淚的樣子，倒不像是家裏死了人的那般悲痛欲絕。
薇婭咬著嘴唇，拽著自己的一邊衣角，賭氣地回到了座位上，瞅著那些哽咽的文字，默默地發愣。“我發誓我今後再也不會理會他的，他太洋洋得意了，他高高在上，他像天上的月亮，眾星陪襯，光芒萬丈。而我卻是院子裏的玫瑰花兒，隻能在小院落裏靜吐芬芳綻放美麗。”
她在大腦裏回放著今天之前的一切點點滴滴，然後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得出了一個令她自己十分驚訝的結論。“可能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她突然間想起了前不久的一個奇怪的夢，那時候她隻是覺得它隻是一個夢而已，荒誕無稽。但是現在，她渾然覺得這個夢非常的真實，仿佛夢就是現實生活。
這個夢就好比是一個神話故事，你權且要去當神話故事聽。
不知不覺地，薇婭就回到了奈何橋上，遇見了昔日的孟婆，孟婆給她講了一個非常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
“薇婭，你來了嗎？”孟婆微笑著。
“……”
“我當然知道你一定會來的，因為你一定會來聽一聽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
“……”
“那時候，你還是青鳥鸞兒，夢魘是雄雉九哥。貪玩調皮的你，離開精鳥國，一路暢遊，無拘無束，好不快活。你純淨的就像那不沾塵世的山泉，你從未了解過凡塵的一切紛擾煩憂。但是你在山泉的盡頭，遇見了九哥，他是凡塵的俗子。你的飄逸脫俗美麗無暇，令他深深著迷。而你，更好奇於他的與眾不同。你們相互愛慕，繾綣難分，山泉見證了你們之間偉大的愛情，並賜予你們凡塵的一切所需。渴了，你們就山泉而飲；餓了，你們依野果而食。天下最幸福美滿的情侶莫過於你們。”
“但是薇婭，你可能並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內幕是什麽。你，青鳥鸞兒，其實是精鳥國的公主，純潔而無暇，無憂無慮。你的父王已經為你選配了一位標準的夫婿，隻待你們到了婚配的時間成親結為夫婦。但是糟糕的是，你現在愛上了雄雉九哥，它隻是凡間的一隻普通雄雉而已，外表華麗的他僅僅隻是凡間眾多雄雉中的一員。但是鸞兒，你堅信不疑你們的愛情是這天地間最偉大的愛情，如磐石堅不可摧。可是你的父王不這麽認為，他極不讚成一個精靈國的公主可以和一個凡間雄雉結為夫婦。他太了解世俗中的**了，他知道愛情在**中是非常的微不足道的。他想勸你回心轉意，回到精鳥國。但是青鳥鸞兒，你並不聽從家人的一切安排，你堅信自己的抉擇，義無反顧地跟隨著九哥。就這樣，你和你的父王反目成仇，他一氣之下，殺了雄雉九哥，你傷心欲絕，就跟隨著九哥的魂魄來到了凡間。”
“你的父王堅信九哥愛上你是有原因的。隻因你是精靈國的公主，這些光彩靚麗的標簽，讓他視你為珍寶，愛你如命。倘若有朝一日，你隻是一個平平凡凡的貧窮女子薇婭，九哥他還會視你為珍寶愛你如命嗎？”
“……”
薇婭默默地聽著孟婆的這一番話，心裏著實有些難過。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九哥在臨死之前的那一刻，他是憤怒的，憎恨著她的。
“既然我和他有如此的淵源，為什麽他待我又是那般的冷漠無情呢？”
“他喝了我熬的湯，而你，卻一滴也不願意喝下。”孟婆微微一笑。
“所以他再也不認得我呢？”
“孩子，愛情是殘酷無情的現實，因為你還清醒著，所以你注定比他痛苦。”
現在的薇婭，腦子裏亂糟糟的，雖然這隻是一個夢，但她對孟婆的話深信不疑。是的，她現在的情況像極了林妹妹。林妹妹，以淚還灌溉之恩。而她，以什麽還什麽呢？但是愛情這種東西，誰又說得清楚道個明了呢？個中滋味，隻有她和夢魘，他們自己心裏感受罷了。
這幾日，薇婭都隻顧埋頭學習，不理會夢魘的存在。
夢魘深感詫異。雖然他有時候怕薇婭打擾他，怕薇婭走進他心裏後，他難以控製住自己的情感，做出些出格的事情，被老師和同學們發現，影響了自己的學業和前途。但是現在薇婭突然變得冷漠，對他漠不關心了，他心裏又開始失落起來，不覺心煩意亂。
真折磨人！
這頭宿舍裏薇婭蒙在被窩裏以淚洗麵，悵然失所。那頭夢魘獨自躺在自己的小臥室裏的木床上，望著雜亂的書桌，暗自傷神。夜已很深了，兩個人都久久難以入眠。
光陰似箭，眼看著高二就要結束了。
天真的是熱死了，眼看著知了躲藏在那棵老柳樹叢葉中，熱死啦，熱死啦，把個夏天叫喚得更熱了，急死人也沒辦法。你抓它不著，打它不夠，教室裏沒個電風扇，大家就隻能忍著幹熱著。有的學生整日裏昏昏欲睡，天天和周公談天論地，有的拿袖子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瞪大眼睛，繼續專心聽課。
會考一結束，學校就安排了一次全年級大考測試。當然，這隻是高二結束前的一次模測而已。不過，這一次，薇婭卻又進步了不少。她終於擠進了全班的中上等行列中，距離大學夢似乎不太遙遠了。
有一個人卻讓老師們深感意外。那就是夢魘。一直以來，他以學霸之位，居於全年級之首。他可是高二一班班主任的王牌驕傲，偏偏這次，他讓他失了臉麵。
望著自己的成績單，夢魘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第一了，他現在滑到了全年級第五名，是高二一班的第三名。
這個打擊來得太猛烈了，他簡直有點招架不住。他的眼前浮現著母親的悲傷絕望，和老師的失望透頂，他甚至覺得他的競爭者們正在那裏得意洋洋地嘲笑著他哩。他對自己氣憤難耐，他恨不得立即澆一盆涼水在自己的頭上。
薇婭依然坐在前麵，背影對著他。
夢魘心裏鬱悶，想找一個人好好談談心，排解排解，可是同桌雖然是他的發小，但那男生是一個心思粗糙大大咧咧不諳世事的男孩，如果是踢足球，可能他倆還能夠是知己。他抬頭望了望薇婭的背影，那一刻，他真想倒在她的懷裏，和她暢談心事。
“我真該和她好好談談才是，談談理想和未來，談談人生規劃。”
但是夢魘歎了一口氣，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和薇婭單獨好好談一談。這個校園裏，盡管古木蒼翠，花團錦簇，綠蔭蔥蘢，但是四處都是人，無論是操場舞台背後的楓樹林子，還是綠蔭滴翠的遊廊林蔭道，還是雕欄畫閣的雅致亭，到處都沒有他倆單獨的地盤。該讓他怎麽和她好好兒談一談心呢？不，其實他根本沒有給自己一個機會去和薇婭好好兒的談一談心。
“其實，夢裏心裏都是你！”
他真想站在空曠無人的幽穀裏，高聲大膽地歇斯底裏地喊出這一句話來。
當然，這段時間裏，薇婭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有先前的爽朗嬉笑，而是又恢複了她在古鎮姑姑家的那般憂柔怯懦。她本以為她邁進了這所改變她命運的學校，她就會脫胎換骨，從容自信的去生活。她萬萬沒有想到她今天的煩惱卻也是因為她走進這所學校而引起的，是的，她壓根兒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裏遇上她命中最重要的那個男人。本以為她可以無憂無慮地度完三年高中生活，殊不知命運把玩笑開大了，這麽早就讓她飲了人間辛酸，嚐了求而不得之苦。她不想笑，也不願意再笑。她每一天都能夠很清楚地感受到他進進出出於教室，從她身畔而過回到座位，但是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如同他和她就是銀河相隔一樣，遙遙相對。
夢魘明顯感覺到了薇婭的變化，她變得冷漠不喜言語，也不再用柔情似水的眼光獨看他一眼。本來就因為成績下滑，讓他痛苦煩惱萬分了，而如今薇婭又對他冷若冰霜，他心裏更是氣不打一處出來。“原來你靠近我，對我熱情，竟是利用我。你為了學習成績，才願意對我施舍你那點溫柔。這算什麽呢？”
夢魘賭氣，再也不理會薇婭的。“哼！你不理會我，我也不理會你！”
兩個人都是如此的心境，胡思亂想著。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午後，剛好雨停之後，一道絢麗的彩虹由東邊的天空從天而降。那彩虹一頭垂在北山腳下，一頭紮進南邊玉絛河中。這玉絛河即是護城河，隻不過這裏已是城外了。彩虹的最主要部分十分得顯眼清晰，赤橙黃綠青藍紫，依次排開。
“天啦！你看，天上兩條龍正在盤旋了！”
有人眼尖故作玄虛地驚叫起來。
大家一聽這話，立忙放下手中的筆，朝東邊的窗外望去。“哇塞，真漂亮！”有人嘖嘖地讚歎著。這可是今年入夏以來的第一道彩虹，且又這麽清晰靚麗完整，真真壯觀極了。為了更好地欣賞到彩虹，同學們你簇我擁，都往那窗戶邊擠去，三排大窗戶都擁擠著人腦袋，有的人嫌看不清楚，直接離了教室，去教學樓前麵的空地上瞧。教室裏頓時嗡嗡嚷嚷，亂作一團，幸而這是自習課，班主任老師和代課老師都無一人來巡查的。
薇婭一見到彩虹，心裏自是激動萬分，早忘了那些不愉快，一心隻想好好兒觀賞彩虹，便也隨眾人，拚命往窗前探腦袋。
到是夢魘，異常的沉著冷靜，不為之所動。
到還真像兩條文才華麗的龍交尾盤旋在天空著哩，其壯觀，簡直要震撼人心。薇婭心裏想著，不覺一陣歡喜，心裏莫名地感動。不知道為什麽，她一看見彩虹，一想起彩虹，薇婭心裏就有一種莫名的傷感。她相信彩虹橋的背麵一定住著梁山伯和祝英台，此刻，他倆正手牽著手，相互依偎著，朝著他們的教學樓笑了。
隨著太陽漸漸地西移，彩虹也開始一點一點地變暗了起來。人群沒有先前那般激動了，大家都收回了心，又開始步入枯燥乏味緊張的學習當中。
薇婭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剛一打開書，便愣住了。
“薇婭，我們以後能夠保持點距離好嗎？你不要再坐在我的前麵擾亂我的心誌好嗎？夢魘。”
薇婭看著這個小小的紙條，不覺呆了，眼圈兒一紅，鼻子一酸，由不得淚珠兒悄悄地滾落了下來。她真想放聲大哭一場，好好兒地痛苦一場，痛痛快快地，把這人世間的一切不如意，一切委屈都釋放出來。可是，她不能哭，她隻能哽咽著，逼自己強咽下淚水。她趁人不注意，偷偷兒地將小紙條揉搓成了一個碎蛋蛋，捏握在拳頭裏，又塞進黑粗布西褲兜裏。這條西褲曾是姑姑用裁縫店裏給客人做褲子剩下後的邊角料裁剪做成。雖說布料稍微粗糙了點，但是款式新穎，配上那件她從縣城菜市場邊的步行街攤上淘來的廉價白襯衫，卻是相得益彰，很適合她的氣質。這一身，可是她最華麗的衣服了，當然她已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又讀了近兩年高中了，早已把個縣城逛翻了個裏裏外外，自然是見了一點兒世麵的，再不像剛進校園的那會兒，傻不愣登，雖然仍是手頭拮據，寒酸了些，但她早已脫掉了那些補丁衣服，以及母親從舊貨攤上淘來的二手衣服了。
她突然間覺得這道彩虹是刻意出來嘲笑她的，它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個秘密，才刻意出現在天空上，讓她心裏難過？連彩虹都不曾溫柔了，看來，悲劇的結局是命中注定的。
薇婭心裏既痛苦又慌亂。她渾然覺得自己的那顆心再也平靜不下來了，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再也飛升不到光明中去。
她意亂情迷，癡癡傻傻地，辨不清東西南北。好不容易熬過了晚自習，她如同遊魂一樣回到了宿舍，麵無表情，洗漱完畢，悶頭就睡。
宿舍裏的人也都學習了一整天，早已疲乏不堪，且她們素昔也都習慣了薇婭，沒人會刻意去關注薇婭微妙的變化，隻當她還和往常是一樣的。
現在，薇婭悶頭縮在被窩裏，想死的心都有。她真想從這宿舍樓上跳下去，結束這萬般痛苦。可她轉思一想，這樣可能會害了學校，甚至害了父母。她一想到她的母親會因此發瘋，她的父親會更加的消沉酗酒，她便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一夜輾轉，她哭了一會又一會，一會兒腦子裏展現著梁祝化蝶的悲壯，一會兒腦子裏演繹著林黛玉葬花焚稿的絕望。她終是折磨了幾時，才疲憊不堪睡去，夢裏仍重複著那句話：“終是心裏夢裏都是你！”
第二天一早，薇婭早早地起了床，她收拾好一切，便向高二一班做了最後的沉沉的道別。她想了一夜，終於做出了一個最完美最大膽的決定：“她要調到文科班去就讀。可能這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