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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六師兄

  好出發前休息一下。


  太子跟申屠大夫回房商量事情。


  楚風跟著薑疊溪,步履虛浮。


  薑侍衛長同情地瞅了他一眼——情竇初開,竟然遇上個瘋子。


  看來自己的初戀故事還不算悲哀,起碼對方是個正常人。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楚風突然開口道:“馬廄裏四麵透風,能把她挪進柴房嗎?”


  薑疊溪愣了,琢磨了半,才道:“你看著辦吧!”


  反正就是個瘋子,他沒必要抓住不放,況且太子並未怪罪。


  楚風點點頭,向頂頭上司伸出右手,倔強道:“鑰匙!”


  薑侍衛長一挑眉頭,覺得有些好笑。


  他想起自己的少年時光,雖然比這個少年靈活些,但也強的很。


  他把鑰匙擱在對方手裏,戲謔道:“你這……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她真是個瘋子,你仔細看看就能發現——瘋子的眼睛和正常人不一樣!”


  少年又是點頭,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


  薑疊溪反倒笑了,簡單囑咐幾句就回房休息去了。


  楚風拿著鑰匙,仿佛揣著一隻燙手山芋。


  一麵迫不及待想去給她打開枷鎖,一麵又害怕看見她發瘋的樣子。


  猶豫片刻,他慢慢踱到馬廄跟前……


  這回都沒人看守,他們把她鎖在棚柱上,腳上加了一副三十斤的枷。


  一見他來,女賊尷尬一笑。


  抬起肩膀蹭了蹭鼻涕。


  她蓬頭垢麵,打著一雙赤腳,凍得瑟瑟發抖。


  楚風呆楞楞地看了許久,眼前饒身影逐漸跟記憶中的祖母重疊。


  她們倆都有一雙狡猾而狂熱的眼睛,祖母是灰色的,她是黑色的。


  他喜歡黑色,像被清泉衝刷的黑寶石一樣,低調而奢華。


  為了看清那雙眼睛,他取下牆上的油燈,撐在她臉跟前。


  一看,他吃了一驚……


  姑娘臉色慘白,眉頭顫抖著,似鎖非鎖。


  她身體蜷縮著,疼得呲牙咧嘴。


  不過,見他靠近,她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楚風歎了口氣,沉聲道:“我給你打開,你不要跑!”


  姑娘點點頭,吭了一聲。


  這回他十分警覺,開枷前先在她麻穴上拍了一把。


  枷鎖卸下後,姑娘顯得更嬌了。


  楚風脫下自己的靴子套在她腳上:“自己能走嗎,我帶你去個暖和點兒的地方!”


  女賊被靴中的溫度燙得一觳觫了。


  腳暖一下,肚子就疼一下。


  作為女人,覺得很憋屈。


  她喘了幾口粗氣,掙紮著站起來。


  少年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熱度透過胳膊傳上心頭。


  她臉上燥熱,剛邁出腿就一頭栽倒……


  真的不是忸怩作態,腳腕很疼,應該是關節錯位了。


  剛才沒人時,她試著脫出腳上枷拷,一著急用過了勁兒。


  這套枷鎖真難解,連技藝超群的六師兄都沒搗鼓開……


  六師兄的開鎖水準是最強的,為了培養他,師父不遠萬裏將他送去西域河梁堡學藝,他在那邊待了兩年,幾乎掌握了所有造鎖技藝,還講出一口卑陸鄉野土話。


  經過考察後,師父改了初衷,他在臨街賃了一間鋪,開起一家鎖校


  六師兄作為鎖匠出山,他把自己打扮成卑陸人模樣,粘了兩撇尾梢卷翹的胡須,還在南麵修了神龕,裏麵供著卑陸的神像。


  這家店賠了幾個月錢,突然扭轉頹勢,日進鬥金。


  六師兄也從一個武林高手逐漸轉變為生意人。


  賺了一年錢後,他開出十幾家分店,由江州一路往南,最後到了蘇安……他本人也跟到蘇安,消失在茫茫人海。


  沒了六師兄,師父經營不擅,十幾家鎖行很快倒閉,掙回來的錢又賠出去一大半兒。


  他老人家氣得內息不穩,氣滯血淤,足足喝藥調理了半年。


  那時還沒有師娘,給師父煎藥的重任就落在唯一的女弟子身上。


  糊過幾次鍋,害師父拉肚子好幾後,她逐漸掌握了技巧,煎出來的藥又醇又好。


  可能是半年如一日的伺候暖回了師父的心,有一,他老人喝過藥,問了一句:“你們見六了嗎?”


  五個師兄都在,大家都尷尬地沉默著,怕引起師父的傷心往事。


  師父歎了口氣,一一看過他們的臉:“不用怕,我知道你們肯定見過他——他的確不適合幹咱們這行,想走就走吧,哪回來我還認!隻是你們提醒他一句,生意人也不好當,他太老實,要學會昧良心……錢這種東西,隻有肯髒了心才能來的快……給他也是給你們,你們以後要謹記!”


  六師兄回來是一年後的事情,他沾了一身髒病,還因為賭癮被剁了左手食指。


  師父到做到,當真認了他,還遍訪名醫給他治病。


  可是後來,師父再也沒給他派任務。


  他就負責一些雜事,比如訂換季的衣服,采購食物,安排出門時的衣食住協…


  師娘嫁過來後,他逐漸清閑,每讀書寫字,彈琴繪畫……


  好像越來越風雅了。


  師父卻發覺他不對勁兒。


  一,隻有她在跟前的時候,他老人家道:“你六哥保不住了,趕緊準備裝裹衣服吧,就在這幾!”


  她以為師父在夢話——六師兄明明好好的,剛學會彈箜篌,四處炫耀琴技,怎麽看也不像病入膏肓。


  師父見她不信,解釋道:“哀莫大於心死——他本來是個專一的孩子,現在左一錘頭右一刨子的,都弄些毫無意義的玩意兒。上個月,我叫他再把鎖行開起來,他興奮得兩眼發光,可是等了十幾,給他的銀子分文未動,臉上卻越來越猶豫……我才知道他幹不了了——精氣神兒壞掉了,人就是個空殼子,勉強靠記憶過活!這兩我看他眼中泛起浮光,死魚一樣,肯定早就魂歸地府了!”


  聽完這些話,她打了個冷戰,似信非信。


  然而,三後,六師兄失蹤了——連這段時間盛寵的箜篌都沒帶!


  對呀,他失蹤了……


  他肯定沒走遠,還在他們身邊徘徊。


  所以看見自己身陷枷鎖,就跑來幫忙!

  可惜,他少了根指頭,技巧大打折扣,竟然沒解開!

  胡思亂想間,她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扶起來……


  少年背過身,彎曲膝蓋:“上來,我背你!”


  她一隻腳不敢用力,狼狽地金雞獨立著。


  想了想,還是乖乖爬上對方的脊背。


  大靴子掛在腳上,差點兒脫落,少年把她放下,掏出兩根繩子綁緊靴梆……


  少年走起來時,她仰頭看了看房頂。


  六師兄站在上麵,大剌剌地跟著他們走。


  她心下稍安,伏在少年肩膀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六師兄聳聳肩,也笑起來,好像是為她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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