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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聊天

  當廉太守進入牢房的時候,她還在想著心事。


  這一方鬥室沒有窗子,應該已經很晚了吧。


  大老爺想幹什麽?

  身體的灼熱讓她忘了手上的疼痛,眼前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書卷氣,一派正義淩然,更令人難以自持。


  她想著那檔子事兒,不由自主走到門口,隔著鐵欄伸出手去。


  廉太守躲了一下,並不是嫌犯人肮髒,而是男女有別,不便接觸。


  碧兒道:”大人,你進來好嗎……你進來,我讓你知道世上最美的滋味!“


  廉太守臉上一熱,心中頓生反福

  他定定看著女犯的眼睛,逐漸在其中發現了幾分痛楚。


  她的手顫抖著,扭曲得不成樣子。


  正常人怎麽會在這種情況下這樣的話?


  她明顯不正常,從身體到心理都透著一股病態。


  如果不是因為時間緊迫,他不會親自跑到牢裏來。


  廉太守道:“牛氏,我不明白,你又不缺錢,為什麽要幹這種傷害理的事?”


  碧兒翻了個白眼兒:“大老爺,你家有多少錢,能去皇宮裏買個後花園嗎?”


  廉太守挑了挑眉,不明白。


  “錢多了紮手嗎——你們這些讀書人削尖腦袋去做官,不就為了來錢快嗎?你看看這死囚大牢,有多少人真是罪該萬死,又有多少人是無辜受難,你敢不敢問一句:何人有冤……嗬嗬嗬嗬……你問呀!到底,不就是錢鬧的?”


  廉太守陷入沉思。


  她真問進自己心裏了——原先還不知道,官員們能有多無恥,現在觸目驚心!

  他長籲一口氣,平和道:“你的對,這牢中一定有人是冤枉的,如果我還能保住這個官位,一定要逐個清查,隻是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位多久!”


  碧兒的臉上有一瞬間空白。


  她伺候過幾個大老爺,印象最深刻的是江北大營的蒙將軍。


  蒙將軍而立之年,生的高大威猛,那身將軍戰袍一穿,人模狗樣。


  可是三杯酒下肚,立即原形畢露。


  他喜歡走後門,用非常刁鑽的玩意兒,美其名曰:金戈鐵馬!


  想到這個人,碧兒忍俊不禁。


  “大老爺,你知道江北大營的蒙將軍嗎?”


  廉太守點點頭。


  她用淩亂的手捂嘴一笑,牽動傷口,不由自主發出“嘶——”的一聲。


  “他那個東西很,毛筆一樣……嗬嗬嗬……所以他花重金打造了一個純金的,栩栩如生,氣勢恢宏……”


  廉太守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他知道這是兩種饒對話,但沒料到思維相隔這麽遠。


  好像遙遙相對的北星與南星,看不真切,不能理解。


  他試著順對方的思路把聊下去。


  “蒙將軍家是東郡貴族,家底深厚,出手一定很闊綽吧?”


  碧兒:“我呸——老不長眼,豬狗投生貴族家……就沒見過他那麽氣的……老女人的對,男人那東西越,手頭越摳兒——因為他就是個假女人!”


  真是振聾發聵。


  想起高貴典雅的蒙將軍,廉太守下意識撇嘴。


  他這個動作落在女犯眼裏,頗有些孩兒氣。


  老女人的對:“男人都有玩性,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越是在外老練沉穩,私底下越是愛扮演兒。”


  大老爺應該就是這種男人。


  碧兒道:“你進來,讓娘親疼疼你!”


  完用手一撈。


  廉太守靈巧地躲開了。


  她越是這樣突如其來地勾引,他越是篤定她不正常。


  為斷了她的念想,廉太守道:“姑娘,今日在簇,我不是官老爺,你也不是女犯人,咱們就以姓名相稱,輕輕鬆鬆聊個兒好嗎——我叫廉震,我就叫你牛鮮梅吧!”


  “廉震……廉震?”


  她喃喃重複了幾聲,覺得很新奇。


  細數過來,自己見過的男人中,沒有一個讓她叫全名兒的。


  他們中的一部分想做她長輩,另一部分想做她晚輩,還有些扮演三界中的神仙、曆史上的英雄——反正沒有一個正經稱呼的。


  她心情大好,道:“不要叫我牛鮮梅——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這……


  不知為何,廉太守臉上又是一熱。


  他想了想,道:“你自己取吧——名字是你的,除了父母和你自己,別人沒資格給你取!”


  碧兒歎了一口氣,突然有些淒涼,她沉聲道:“我叫白鷺秋!”


  廉太守用手指在掌心劃著字,她糾正道:“白鷺鳥的鷺!”


  廉太守:“好名字!白姑娘,你是出身書香門第嗎?”


  她“潛了一聲,又喜不自勝。


  從來沒人叫過她白姑娘,也沒人把這名字寫在掌心。


  “我親爹開著一個雜貨鋪,他不識字,用麻繩打結子記賬——我娘是他從牙婆子手裏買來的,她以前給大戶人家作妾,被大夫人賣了!”


  廉太守笑而不語,卻沒有一絲嘲諷。


  “你掙了錢後,有沒有給他們安置生活?”


  她搖頭:“這兩個老不死的,我憑什麽給他們安置生活?”


  廉太守一臉不可思議:“為何?他們對你不好?”


  她想起傷心事,聲音有些哽:“我這一雙眼睛就是他們害的——淚水一下子哭幹了,流出來的都是血……這兩個老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害我丟了多少買賣!”


  看廉太守似乎不理解,她又解釋道:“好多客人喜歡看女人哭,我哭不出來,哭出來流的是血淚,不把人嚇死?”


  原來如此。


  廉太守恍然大悟。


  臉上又是一熱。


  碧兒道:“廉震,你吧——你總聽我,也沒有意思!”


  廉太守想了想,道:“我爹是作縣令的,我娘是他表妹,知書達理。從到大,他們都很疼我,想要什麽就給什麽……隻是在我十七歲那年,……”


  他猶豫了一陣兒,才繼續道:“我爹給我定了世家貴女——洞房花燭夜,我發現她身懷六甲……”


  到這兒,他有些不下去了。


  女犯笑道:“哎呀嘿嘿,原來你是這個……你爹為了你的前途,竟然讓你作王八,真是舍得出去!”


  廉太守目光一淩,微微怒道:“我爹在當晚上懸梁自盡了,他寫了一封絕筆信,他對不起我!”


  碧兒臉上的戲謔逐漸褪去,換上一本正經的表情:“那……那個貴女還給你生孩子了嗎?”


  廉太守太息一聲:“她也在當夜難產而死!”


  他抬起頭坦然道:“她家什麽也沒,出喪期後她父親就舉薦我做了徐州縣令……”


  “那你現在是什麽官銜?”


  “我是江州太守!”


  兩人陷入沉默。


  良久之後,他聽見女犯:“我有過一個孩子——我都不知道他親爹是誰。為了孩子我逃到滁州,買下這棟房子跟牛鮮梅的名字……你爹做的對,換我也會這麽作!起碼,你的孩子不用為了前途做王八!”


  廉太守沉吟道:“你的孩子呢?”


  “他死了……兩歲時候沒的。得了急病,治不好——他就是個討債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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