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手下留情
“何謂命運，我不知道，抑或，你隻是把我錯當成了你的命運，因為這份緣起緣錯，讓你自以為是的命運成了一場匆匆過往的劫而已。”
良久，殷芮瑩嗡嗡歎息。
似是想到什麽似的，倏地一下坐起來，俯下身就朝床底探去。一個紙箱從最裏麵陰暗的一角拖了出來，上麵滿滿的落了一層灰，手指輕劃過，指印清晰可見。
原本，這些是早該丟棄的東西，不想，今天卻被一張無端意外出現的照片引得它們重現在目。
剛剛在沈景牧家的露台上，不知道什麽原因竟然向他說起自己小時候所想“開一家餐廳，隻要一小間屬於她的就好，古香纏繞，盈手賞玩”，後麵的她沒有繼續，因為就在那一刻，腦海中如極地閃現的極光般，隻覺得那個光景甚是熟悉，似是在夢中和誰說過同樣的話，似乎又不是夢。
思緒一下子飄遠。
很多時候她是很感謝沈景牧這個男人的，就像剛才那樣，明知道她心思恍然，卻並沒有盤根究底，隻是適可而止，一筆而帶轉過話題。這樣的相處比起太過明晰的觸碰更讓她來的自在。
現在，看著眼前的這些零零碎碎，是大學裏做過的筆記，確切的說是吳淼幫著她一起記下的厚厚幾本，之所以在看到照片上那淩厲的字跡時能立刻反應過來，原因就在此。
上一次看到它們應該是在剛搬進這間公寓的時候，也就是說已經過去兩年多了。殷芮瑩蜷縮的手指動搖了好一會兒，慢慢的伸過去摩挲著泛黃的扉頁。書頁平整如初，沒有丁點翹曲。
自己都記不起當時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衝動才把它們保留至今，如果不是今天，這一本一本的疊摞應該會被一直遺忘在床底吧；或者，遺忘，再遺忘中，等著她從這間公寓搬出，等著被下一個房客發現收拾清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埋沒，是不是比自己處理起來更好一些？
人對自己總是無時無刻的不在手下留情，這一點，是作為人的通病雖然感情已經在某一個時點叫停，但承載了某些回憶的舊物卻總是不願意通過自己的雙手親自扼殺。就好像小時候偶然間得到了一塊自己饞涎已久的蛋糕，即使蛋糕已經吃完了，可是那仍留有淡淡奶油味的盤子卻終終不想放手。如此，這樣的容器一再的積累，積累在一個角落，不經意的碰觸總是能撩撥的你神思恍然。
當終於有一天，那個藏了很久的盤子沾染了太多時間的拂撫，記憶中蛋糕的味道再也嗅不到一絲的時候，這時候總是需要處理不是自己，而是借著別人，妄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處理幹淨，然卻不知正是有所念，有所惜，才不舍得出手。
你當時到底在想些什麽呢？殷芮瑩悶悶的問向心下的自己。空蕩蕩的房間裏一陣落寞的靜楚，半刻的等待得到的回應隻是空調機運行時微弱的噪音，殷芮瑩不禁自嘲的冷笑出聲。
顧不上拖鞋，赤著腳踩在象牙白的地磚上直奔廚房盡頭的小陽台，雖然房間裏打著空調，可是腳下還是鑽人心骨的涼。
再回到臥室，手上多了一個紙盒，殷芮瑩蹲下將一本一本的拾起放進盒子裏蓋上蓋子，然後放回床底。
做完這些長舒了一口氣，目光在那地磚上印有的拖拽的痕跡和床鋪間周轉，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覺得不妥，重新趴回床底，把盒子拉出來。環視一圈，最終決定還是放在書架最上麵層去好了。
搬過臨近的一張軟凳，殷芮瑩抱著東西站上去，試了好幾次，可是總也夠不到最上麵的層板。實在不行，踮起腳尖，大力的把紙盒往上麵推，眼見著半個盒身已經進到板隙中，不想正當時腳下的座椅“吱”的一聲滑了出去，殷芮瑩就這樣被帶著摔下來，膝蓋狠狠的磕在床腳，鑽心的疼。
坐在涼涼的地磚上，伸手撫住膝蓋，張目望去，盒子裏的東西零零落落散了一地，書頁攤開，滿滿的全是熟悉的筆跡，有她的，也有他的。
伸手拾起最近的一本，開頭上方大片空白處用彩鉛細細勾畫了一貓一狗：
“貓和狗是好朋友。一天，貓走在前麵一不小心掉進了大坑，貓大喊著讓狗拿繩子扔到洞下，狗卻整捆扔了下去。貓說：你這樣扔下來怎麽拉我上去？狗急了忙問怎麽辦，貓繼續道：你應該拉住一頭繩子！狗聽後不假思索的就跳了下去，拿了繩子的一頭對貓笑著說：現在好了！”
當時的他看到這個結局哭笑不得，半晌，一旁的殷芮瑩卻一臉認真道：最後的結局裏，那隻貓肯定哭了，很幸福的哭了。
很感性的一句話，也淺淺露出那個時候的她對感情一直懷著的一種圓滿的期盼。
再後來殷芮瑩每次央著讓他早點回去不要站在圖書館門前風口處等自己的時候，他總是含混過關，一隻手在衣袋中摩挲著，掏出暖烘烘的紅茶貼上她凍得紅紅的小臉，說道：
“你就當我是那隻有些傻有些笨的狗狗好了，就是不知道我的小貓兒有沒有覺得很幸福？”
很幸福！殷芮瑩在心中默默回應著。
從小總是自己跟自己玩，一個人分飾兩角的辦家家酒，因為缺少玩伴，更沒有兄弟姐妹，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雖然上學以後接觸到很多的同齡人，但固守下來的東西終究不易改變，不曾想過卸下一半的擔子依靠他人，直到進入大學，遇到他，第一次被人照顧著，被人等待著。
直到現在，現時，依然，很謝謝你，吳淼！
重新拉回紙盒把散落在地的書本強塞進去，迅速蓋上蓋子。殷芮瑩有些害怕，怕慢了一刻鍾，就會被身後緊緊抓著自己不放的回憶吞噬掉。
良久，望著書櫃層板上安放妥當的紙盒，舒然鬆了口氣。
之所以不想把它們擱在床下，因為那是離夢最近的地方。曾經愛過，現在放過，再試著重新接受另一份愛，是她和他的行路。所以，那張照片，那個錢夾，真的不被需要了，或者，你也在等一個契機，等著由別人的手來替你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