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大蛋糕上插著一隻棒棒糖造型的蠟燭, 上面用金色的字體寫著十五。七八個少男少女臉上掛著笑容注視著蠟燭燃起來。
「快許願。」「快吹。」
被圍在中心的少女,穿著漂亮的碎花裙,奶油栗色的長發, 乖順地直泄而下。她雙手合十許了願后, 嘟起嫣紅的唇,「呼」的一下吹滅了蠟燭上的火苗。
「生日快樂——」空氣中立刻響起歡呼聲。
少女滿臉笑容地把蠟燭拔下, 拿起刀,仔細地切蛋糕。
今天是南希十五生日,她在外面跟朋友們一起慶祝。
這些年她發生了很多事。在她十二歲的時候,一場大火席捲了三分之一個弗利薩斯市。
儘管海神很快將海水傾下,她的父母親還是葬身火海。因為她的學校建在海邊,躲過了這場災難。
後來的幾年,她一直生活在親戚家。這裡住幾個月, 那裡住幾個月。
十四歲的時候,她憑藉著漂亮的臉蛋成為童裝雜誌的模特,錢不少賺。
她想得開, 賺到的錢, 大部分都交給了親戚, 她只留一點點。
也不知道是看在錢的份上,還是血緣的份上,親戚們對她還不錯。她就像一棵頑強的小樹苗, 努力扒拉著水分讓自己更好的活下去。
飯店招待端上來她點的食物。雖然只是炸薯條、水果塔和飲料這種普通小東西。
但是年輕人的歡快是擋不住的, 僅僅是一點零食, 也能讓終日淹沒在學習中的孩子們興奮起來。有朋友,有零食還有話聊, 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
在暢聊鬧騰中, 大家都越發的面色紅潤。南希用手扇扇風, 覺得有點悶,起身離開座位到門口透透氣。
小飯店在海邊,抬眼就能看到遠處的海灘。她坐在架著傘的座位下,清涼的風吹過灼熱的眼皮,立刻感覺渾身清爽。
「生日快樂。」頭頂響起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
她剛要抬頭,一小束鈴蘭花遞到她的眼下。巴掌大的花束,纏著潔白的緞帶。一個個小鈴鐺似的花朵垂下來,在海風中碰撞著搖晃。茉莉花和玫瑰花混合起的香味,從鈴蘭花里飄散出來。
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花。因為長得好看,鮮花和糖果伴隨著她長大。就連在路邊行走,賣花匠都會忍不住抽出一支薔薇塞進她的手裡。
但她都是拒絕的。今天收了鮮花,明天就會來盒巧克力,後天就會是更貴的東西。一步步,像走向陷井的小獸被套牢。
她抬起眼,面無表情地說,「抱歉,我……」瞳孔中映出一張俊美的臉,拒絕的話立刻被堵回了嗓子眼。
她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臉,就算是頂流影帝也不及他的萬一。他的神情很溫柔,彷彿微風將碎光吹進了他的眼睛。
她輕輕眨了眨眼,卷翹的睫毛將情緒遮得朦朦朧朧。
「您怎麼知道我過生日?」
難道是在飯店看到朋友們給她慶祝?可是這樣長相的人,她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你的身上,有生日蛋糕的味道。」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帶著輕微的笑意。
南希的心猛地一跳,這句話從記事起,每年都會聽到。但是她從來都記不住說話人的臉。
她抿抿唇,剛想說什麼,男人俯身將花束放在圓桌上,轉身走了。
到底是少女的矜持,她不好意思叫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回過頭,目光掃向桌上的花。
鈴蘭花的花語,等待幸福和愛情的到來。
她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花朵。潔白的小鈴鐺立刻在風中搖晃起來,沒有聲響,香氣就是它的聲音。甜甜的氣味被風吹著,撲向她的發梢,纏繞上去。
一瞬間,她突然想不起送花人的臉,甚至對他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
又來了。
她無比煩惱地揉揉頭,跟海神禱告了那麼多年,一到關鍵時候就秒變金魚腦。
「南希,」朋友從飯店的門探出半個身子,「走啊,唱歌去啊。」
「來啦。」她大聲回應。站起身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拿起了鈴蘭花。
……
傍晚時,她跟朋友們告別,摸著唱啞的喉嚨回到姨媽家。
在家門口,她看到姨媽在做問卷調查。自從她來了,姨媽家就成了附近有名的調查王。
但是奇怪的是,只要她去別的親戚家住,別的親戚就會成為新任調查王。在發現這個奇怪的規律后,親戚們對她的歸屬問題熱情了許多。有的時候,為了讓她多住幾天,還會爭吵起來。
客廳里,姨夫下班剛回來不久,正在等著妻子做完調查卷給他熱東西吃。看到南希回來,立刻問,「你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南希笑盈盈地答道,轉身朝卧室走去。
她剛把鈴蘭花插.進花瓶里,姨母就走進來把一個大箱子放在地上,「說是可以換衣服的玩偶,給你玩吧。」
她的孩子都工作了,沒人玩這種東西。再者,她覺得玩偶不值錢。送給南希,還顯得她慈愛。
「換衣服的玩偶?」
南希坐在扶手椅上,把箱子打開,裡面是一個超級可愛的娃娃。關節可以動,眼皮也可以閉上睜開。身上穿著一套超可愛的精靈裙子,薄如蟬翼的翅膀,燈光下閃著如夢似幻的光澤。
她的眸子里閃著驚喜,這種娃娃超級貴,是她不捨得買的那種。光娃衣就可以媲美成人好幾件衣服的價格。
箱子里一共有十套衣服,每個都各有特色,甚至還有白色的羊羔服。這哪是問卷調查啊,是精準扶貧吧?
窗外的灌木枝上,落著兩隻白鳥。其中一隻眼神格外的高冷,另一隻的眼神就過於舔了點。
「這不奇怪,」白鳥b殷切地讚歎,「我一直覺得您的品味出奇得好。每次您送出的東西,道爾小姐親戚的眼睛都在放光芒呢。」
「白給的東西,就是給包餐巾紙,他們也會放光芒。」米洛斯白鳥站得筆直,神情冷淡地說。
通過調查卷送出去的東西,很多都是他親手畫出來的。如果不盯著南希的親戚,根本到不了她手裡。
他當然不可能只送南希用的上的東西,那樣太顯眼了。大部分都是家庭用品,在這些雜亂的東西里,混著一兩件專門給女孩子用的東西。
「說起來南希的親戚也真的貪婪,」團三忍不住說,「我每年都給她織毛坎肩、小紗巾、還有頭繩。只要看不住,東西就沒了。就在上個月,我還給她織了五條小紗巾,一件薄的針織衫。」
「小紗巾和針織衫沒見女女用過。」團二說。
「這很正常,」團一說,「要知道,上次東西是白鳥b送過去的。主人沒盯著。我想,你的東西應該到了她親戚的手裡。」
團三微微一怔,想到女女的好東西又被搶走了,氣得眼淚大顆大顆地滑下。
米洛斯感覺到異樣的潮濕,探進去一根神識,眼睛微微彎了彎,「是我的疏忽。」
他揚起翅膀優雅地飛起,徑直從牆壁穿進去,落在南希姨媽的肩膀上,但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件事。
「那些串著珍珠的坎肩、紗巾頭繩呢?」他問。
姨媽怔了一下,小聲嘟囔,「在閣樓里。」
「找出來,給南希送過去。」米洛斯白鳥淡淡吩咐。
「好。」
五分鐘以後,南希擁有了一件薄的針織衫,上面綴著用珍珠做的小花。
「哇,很漂亮嘛,」她拿起來比劃,「哪來的?」
「做問卷給的,」姨媽說,「一直忘記拿給你。剛才找了一下,原來在閣樓里。」
她眨眨眼睛看著南希比劃。跟針織衫一起送來的紗巾已經被她送人了。這件針織衫之所以擱在閣樓,是打算送給朋友的孩子做生日禮物。
剛才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突然生出了劇烈的愧疚,覺得不趕緊給南希找出來,她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南希脫下來針織衫,重新折好放在床上,「謝謝您。」
這種事也很常見,有時候親戚們得到問卷調查給的好東西。剛拿回他們的房間,沒一會兒就抽風一樣地跑出來,一臉慈愛地送給她。
她將目光投向姨媽,對方正慈祥地看著她。
見把東西給了南希,姨媽又隨便說了兩句話,轉身走出房間。
米洛斯小白鳥展開翅膀,從她肩上飛起來,打算穿過窗戶飛出去。
大概是團三見到南希重新拿到它織的衣服太高興了,在他的識海中瘋狂蹦迪。米洛斯的頭暈了一下,罩在身上的隱身咒術忽的消失了。
他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自己撞在了南希身上。
南希也愣了,她什麼都沒看清,就有一個白白的小東西衝出來,衝進她的懷裡。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隻雪白的小鳥,眼睛如琉璃般淺淡,小嘴嫩黃,身子圓滾滾的。
「你從哪裡跑出來的啊?」她笑著用手指點了點白鳥的頭。
少女身上甜甜的味道,讓米洛斯白鳥吃了一驚。他連忙飛起,但是還沒飛出一個高度,就被一雙手罩住。
「別擔心,我開窗戶放你出去。」少女柔聲安慰,「你一定是從煙囪里掉進來的。這很常見,我們家的煙囪還掉下過松鼠。」
南希用手捧著白鳥,去打窗戶。
窗台上放著一隻小白羊瓷罐。米洛斯白鳥下意識扭頭去看。
「咦,你想吃嗎?」南希笑著問,「那是腰果曲奇餅乾。」
她把白鳥放在窗台上,伸手把蓋子打開,拿出一枚餅乾遞到白鳥嘴邊。
米洛斯白鳥微微一怔,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去看南希,心裡有點無奈,這是把他當鳥了。
「快吃呀。」
望著少女可愛的笑臉,米洛斯白鳥縱然不喜歡吃甜食,還是很聽話地低頭啄了一小下。
「好吃嗎?」南希單手托著腮問,「我烤的哦。」
聽到是南希烤的,米洛斯白鳥狠狠啄了一大口。
「慢點吃啦。」少女笑著說。
米洛斯白鳥立刻又開始小小口很優雅地啄。
但是鳥嘴太小了,好一會兒餅乾才少了一個豁口。
「要不你帶走?」南希手一直舉著有點累了,「可以用爪子抓著。」她用手指了指白鳥的小爪爪。
那不行,米洛斯白鳥不同意,那是腳,抓了還怎麼吃?但他也看出,這麼吃,一天都吃不完。可他又真的很想要這塊餅乾。
他朝窗外的灌木枝看了一眼,白鳥b踮著腳在看他。他微微斂神,將心中所想用神識傳遞過去。
沒一會兒,一個青年大步走過來,敲了敲窗戶。
「您好,能把鳥還給我嗎?」青年友好地說,「我找了它半天,原來在這裡。」
南希微微一愣,「是您的鳥嗎?我說這麼聽話,不像野鳥。」她打開窗戶,把白鳥遞出去,青年伸手誠惶誠恐地接住。
餅乾!米洛斯白鳥用神識說。
「啊,那個也可以給我嗎?」青年笑著指了指南希手裡被啄過的餅乾。
「當然可以。」南希遞過去。
多拿點。白鳥米洛斯又說。
「可以再多給我點餅乾嗎?」青年臉皮很厚地要求。
南希怔了一下,「啊,好的。」她把罐子從窗戶上遞出去,「您自己取吧。」
青年從口袋裡取出一個袋子,拿起餅乾罐嘩啦啦往裡倒。他想的很簡單,這個餅乾只有一份,不能被其他神明發現了,最好都給神主帶回去。
給她留點,米洛斯白鳥輕聲說。
青年的手微微一頓,沒有再繼續倒,很聽話地留了一點。他把罐子還了回去,彬彬有禮地點頭致謝,轉身離開。
他走後,南希朝罐底看去,裡面只剩一塊餅乾了。
……
十六歲的南希出落得越發好看。她抱著書本從學校走廊經過,陽光追在她的身後,整個人白得耀眼。
從各個教室探出的目光,全部落在她的身上。時不時就有人把她攔下,地上一封情書。
她的儲物櫃里,每天最多的也是情書。因為塞得太滿,不得不抱出來,拿回家處理。
陽光很足,她坐在僻靜的草坪上,把書包里的情書都倒出來。
一隻骨節分明好看的手,從她眼前拾起一封信。她抬起頭,看見了穿著白T牛仔褲的少年。
少年擁有著茶褐色的頭髮,水藍色的眼,神情散漫又漫不經心,「呦,沒少收啊。」他兩三下拆開信,「我愛你,就像魚眷戀天空,飛鳥慕渴鯨魚。暮色時,我與你分別,可才剛轉身,就開始一刻不停地想你……」
少年用調侃的口吻念著情書,南希無比的羞澀和惱火。
「還給我。」她一把奪過來。
「你不是要扔了嗎?」少年笑著問,「丟掉的東西,人人都可以撿。」
「我還沒有丟呢。」
「哦,那我幫你。」少年微動手指,一道光芒迸發而出,成堆的情書立刻消失不見。
「你是神術師?」南希大吃一驚,她仔細看著少年,隱隱覺得他十分眼熟,「你有點像海神……」
「大家都這麼說。」少年依舊是漫不經心地口吻,「但我不是……」
「你當然不是,」南希打斷他,「你太小了。」
伊比利斯:「……」
「哪小?」他忍不住問。
南希挑剔地從頭到腳把他掃了一遍,「各個方面。」
伊比利斯微扯唇角,如果南希在誇別人,他一定會說,那個人沒你想象的大。但是誇的是他自己,就……
「你說的也沒錯,」他輕笑一聲,「海神確實大。」
南希微微皺眉,這話聽得怎麼這麼變扭?
伊比利斯又靜靜地看了她兩眼。他曾問過命運能不能用穿越時空的方式,改變南希年少的經歷?
命運說,像這種國難性質的大事件,貿然改變,動的不是一個人的命運,牽扯的實在太多了。
改變a的命運,就會間接改變b。一個接一個,就像多米諾骨牌,最後只會使時空震蕩。而且,改變了南希年少的經歷,她就不是她了。
「天快黑了,早點回家吧。」伊比利斯輕聲囑咐。
南希剛想說她家就在附近,就見少年消失在空氣里。
她再次驚訝地眨眨眼,果然是神術師啊。她心裡湧出一點羨慕,因為沒有神術天賦,她只能上普通的學校。不是說這樣的生活不好,但是誰都會羨慕擁有最接近神明的人。
她拎起書包準備回家,突然發現被少年念過的信,還攥在她的手裡,這是她剛才奪下的。
她把握皺的信紙展開,眼睛驀地睜大,信紙上寫著【我是A2班的湯姆,我很喜歡你。每天看著你從門口走過,巴拉巴拉……】
什麼啊,根本不是飛鳥與魚嘛,他從哪裡念出來的?
南希微蹙著眉,仔細回憶剛才的事情。但是她突然發現,少年的臉在她的記憶中,像融化的泡沫般,慢慢稀釋。
南希:「……」
可惡,她永遠也記不住美男長什麼樣了嗎?
……
十七歲的南希被雜誌社推介去演戲。雖然只是一個小角色,卻因為亮眼的表現一炮而紅。
她簽了公司,拿下了重量製作。這個大電影讓她斬獲了新人獎。接下來的幾年,她一直過得順風順水。
甚至連緋聞都沒有。所有對她表示好感的男藝人,第二天就會像精分一樣跟她說,昨天開玩笑的。
她也沒有遭受過潛規則,因為凡是跟她提出這種要求的人,一天之後都會爆發負面新聞,被萬人唾棄。
久而久之,大家也像她的親戚一樣,默認了這種神奇的規律,沒有再招惹她。
日子幸運而快樂,就是少了點什麼。
在她二十一歲成為影后這天,她穿越了。在她的閉環里,展開了屬於她自己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