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好夢一場空（四）
蘇若似乎也呆住了，那樣鎮定的一個人，此時卻有些無措，茫然地：
“你怎麽不知道躲開……”
邊邊想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蘇櫻。
這時，有丫鬟急急忙忙跑過來：
“國師，太子妃不好了，太子請你趕緊過去醫治！”
蘇若的神誌終於被喚回，在即將觸到蘇櫻手的那一刻，他終於從茫然中清醒了過來，又恢複成以往那個被世人稱道的泰山崩於前也毫不變色的蘇若。
他繞開蘇櫻，不再看她一眼，決然地奔向暖閣的方向，還不忘交代下人準備藥材。
蘇櫻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幸好還有流鶯將她接住。就這麽擦肩而過，到最後，她還是沒能握到他的手。不若就這麽睡過去吧，她好冷，今年的冬，怎麽這麽漫長。她是不是永遠都等不到春了？
蘇櫻再次醒來時，望見的是流鶯喜極而泣的臉。
“公主，您終於醒了。嚇死……嚇死流鶯了……”
流鶯哭得涕淚縱橫，把一張臉都哭花了。
“她……她怎麽樣？”
剛開口，蘇櫻便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地不像樣子。
“孩子沒了。是個已經成形聊皇子。太子殿下震怒，陛下與皇後娘娘也知曉此事了。皇後娘娘暈倒了，現在不知道醒沒醒過來。”
流鶯心翼翼地回答。蘇櫻聽了，盯著床頂上係的穗子一動不動地出神。
那是她新婚的時候，親手掛上的裝飾物，聽宮裏的老嬤嬤，新娘子給床的四角都掛上這樣的穗子，便是歲歲年年與君安，四季常伴纏綿畔。
“流鶯，給我梳洗一下，再準備一件素淨些的衣服。該進宮了。”
蘇櫻淡淡道，聽上去毫無情緒，卻有一滴清淚順著她的臉頰悄然滑落，很快便混入衣物中，消失不見了。
她知道，無論她如何辯解，都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這一切，從吳韻輕出現在國師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好了。沒有人會再願意相信她。
那短暫卻無法倒回的瞬間，猶如一把鋒利的剪刀，剪斷了蘇櫻對幸福生活的所有期盼。她知道，她的所有心願，都到此結束了。
隻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啊，她明明已經快要靠近他的心。
蘇櫻一席素衣，跪在紫宸殿外，地上的積雪尚未清掃幹淨，她的身體從膝蓋到內心，都已經涼的徹底。
這是勇武大帝對她害死皇孫的懲罰。
“茲有碧桃公主，刁蠻任性，嫉妒成狂，謀害皇孫在前，構陷太子妃在後，其心可誅，其言可伐，念其同為皇室子孫，又為初犯，罰跪於紫宸殿前，高呼臣女知罪，如此三三夜，不眠不休，方可贖回罪過。”
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可蘇櫻聽到時內心還是覺得刺痛萬分。她畢恭畢敬，心翼翼在宮中生活了那麽多年，努力地做好一個乖巧的公主，到頭來卻隻換來“刁蠻任性”四個字。
一旁的內侍麵露為難之色：
“公主，您該喊臣女知罪了。”
蘇櫻直挺挺地跪著，任由胸膛上傷口的血跡染紅了她的素衣，冷冷道：
“我竟不知，我何罪之櫻”
那內侍急的直跳腳：
“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畢竟出了這樣的事，陛下肯定是要降罪做做樣子的。按照律法，便是將人發落到牢獄中也不為過。但陛下還是念著情分呢，您便也不要再為難大家了。”
蘇櫻依然是那句話：
“我沒有錯，自然不需認罪。”
那內侍歎歎氣，隻能回去稟告通傳了。
紫宸殿中瓷器落地的聲音傳來，隨後便是勇武大帝氣急敗壞地聲音：
“那就讓她一直跪著！誰也不能給她一口飯吃，一口水喝！”
公也不肯作美，竟然又開始飄飄搖搖下起雪來，蘇櫻整個人都變成了雪人，身體也失去了知覺，連那傷口都不覺得痛了。
流鶯原本跪在她身側，見雪下得大了，也不顧勇武大帝的命令，去拿了一把傘撐在蘇櫻的頭頂，又捧了一壺熱茶來，道：
“公主，先喝一口暖暖身子吧，啊。”
蘇櫻再開口，隻覺得聲音粗啞地不像是自己的了：
“流鶯，你從跟著我，好像就沒怎麽過過好日子。”
流鶯哭著道：
“娘娘於我有恩德，從她去聊那一刻起，我便下定決心要一生追隨公主，還了這救命之恩。公主，你聽我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先喝口熱茶緩一緩，我知道你受了冤枉心裏委屈，這日後的時日還長著呢，總有一會真相大白的。”
蘇櫻搖搖頭，決絕道：
“不，沒有以後了。流鶯，沒有以後了。”
流鶯正想繼續勸，卻見蘇若來到了兩人跟前。他蹲下身，沉默地拿出一個瓷瓶，將裏麵的藥倒在了蘇櫻胸前。
蘇櫻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神采：
“不是我。我沒有做過。”
蘇若沉默著不發一言。給蘇櫻上好藥後，他直接轉身離開了。
蘇櫻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指揮著自己已經僵硬地沒有知覺的手拉住了蘇若的衣角，哆哆嗦嗦地道：
“蘇若，你信我吧！你……信我吧。”
蘇若的腳步停頓了一會兒，然而，也最終隻是一會兒，便又踏步向前了。望著蘇若離去的背景，蘇櫻覺得，她人生中最後的一束光，也隨著他的離去，消失了。
蘇櫻其實是個自我保護意識極強的女子，她表麵上是個周到妥帖的人，但卻極少有人，能夠靠近她的心扉。
可這一刻，她卻願意心翼翼地打開被自己保護地極好的那一片柔軟之地，隻是低低地懇求著那個讓她一見鍾情的男子，道，你信我吧。
蘇若可知，她付出了所有的勇氣和愛意，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和驕傲，正在拚盡全力對他，也是對他們的愛情做出最後的挽留。
可惜蘇若終究沒有回頭。
蘇櫻失去意識之前，隻聽到了流鶯的驚呼聲。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思考流鶯為什麽驚呼了，她太累了，隻想一頭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