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惡心

  盧克一頭霧水,下意識扭頭看安普。安普的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誰也不知道路易少爺到底想要做什麽。


  “這是我母親在世時給我姐姐做的旗袍。”路易說,“母親本要在姐姐十五歲生日那天給她。據說十五歲是女孩子及笄的時候,在東國這會是一場盛事。可是我把這件旗袍偷偷藏起來了。”


  路易靦腆地笑了笑:“小時候我很羨慕姐姐。母親從來記不住我的生日,可是年年給姐姐準備生日禮物。我很委屈也很生氣,所以就把這件旗袍藏起來了。沒有想到,母親還沒等到姐姐及笄,就離世了。而姐姐十五歲生日那天,我也沒有辦法把禮物送出去。長大以後我時常後悔,應該對姐姐好一些的。”


  白薇心下震顫。


  “我可以把這件旗袍送給你嗎?”路易小心翼翼地望著白薇的眼,“與其讓它躺在冰冷的地底下,不如讓它穿在合適的人身上。這樣姐姐看到了,也會開心的。”


  路易將旗袍遞了過來,動作間帶著少年人的執拗。白薇腦中嗡嗡作響,她想起了許多往事,那些快活的,悲傷的,統統湧現在眼前。十五歲生日那天,她在做什麽呢?她在費舍爾精心為她編織的金絲籠裏,不得自由。


  白薇下意識接過了旗袍。她知道,她不該接的,可她的手不受控製。


  “謝謝。”白薇說,“我會好好保管這份心意。”


  少年聽到這句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開心地笑了,眉眼彎彎,稚氣十足。


  白薇有些恍惚,路易的五官有九成繼承了瓦多佛子爵,唯有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像足了蓮夫人。


  “如果可以,請多來瓦多佛莊園看看我呀。”路易悄悄地瞅了瞅她,小聲說。


  白薇笑了笑,沒有回答。


  路易抿了抿唇,妥帖地把眼裏的失望壓了下去:“抱歉啊,耽誤了你們的時間。那麽再見,一路順風。”


  白薇點了點頭,握著諾蘭的手,鑽進了馬車的車廂。


  馬車裏有了女眷,盧克和安普不好意思待在車廂,於是坐去了馬車前,盧克自發做起了車夫。馬兒甩著蹄,嘚嘚向前跑去,將墓園一點一點甩在身後。


  白薇從車廂的縫隙往馬車後看去,隻見路易還在墓園門口目送著這輛馬車。他忽然往前跑了幾步,後又停下,定定地站在原地,落寞又惆悵。


  雨簾模糊了視野,白薇看不清路易此刻的神態。


  這場景似曾相識。


  小時候她找到了路易藏起來的鞋子,於是穿好鞋子,提著裙踞往外跑。小小的路易就在後頭追,直到追不上了,他便停在原地,拿短短的手臂擦著眼睛。


  馬車駛出了墓園大道,路易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


  “他知道嗎?”諾蘭問。


  “他不可能知道。”白薇搖頭,“我沒有告訴他。”話雖如此,但她心中卻猶豫起來,路易看起來並不像一無所知的樣子。


  諾蘭“唔”了一聲,不再多問。他轉而看向白薇膝上的旗袍:“這件衣服很別致。”


  白薇彎了彎眉眼,將旗袍展開:“母親曾說,這是東國姑娘穿的服飾。我隻聽她說起,還沒有試過。”


  諾蘭拄著下巴,好奇地打量著旗袍。這旗袍立領窄腰,裙邊往大腿跟處開叉,不難想象女子穿上後該是怎樣的玲瓏嫵媚。


  “什麽是及笄?”諾蘭似乎很有興趣。


  “東國女子十五歲及笄,意味著從女孩向女人的轉變。”白薇笑著說,“大概類似於多倫的成人禮。行及笄禮時,女孩子要有母親親手做的衣裳,還要有一個發簪。這個發簪將由父兄為女孩子戴上,東國人也稱此為‘加簪禮’。”


  “發簪是什麽?”黑莓眨巴著眼睛。


  “一種頭飾。”白薇比劃著,“大概這麽長,像一根小棍子,上麵雕著漂亮的花紋。當你把頭發挽起來的時候,簪子能固定住你的發髻。”她把長發高高挽起,給黑莓做了個示範。


  黑莓長大了嘴:“喔,我明白了。發簪就是雕著花的小棍子。”


  “對。”白薇莞爾,“挽發在東國習俗裏也有些講究,比如在婚禮之夜,新郎會……”她忽然頓住,為什麽要給他們講這些。


  對麵的坐墊上,一人一鳥一眨不眨地瞅著她,就等她給下文。


  “新郎會幹什麽?”黑莓著急地撲棱了兩下翅膀,“交-配嗎?”


  白薇一嗆,劇烈咳嗽起來。她咳得連脖子帶臉都紅了:“你這小鳥懂得倒不少。”


  黑莓一臉無辜:“這麽基礎的東西,很難懂嗎?”


  它扭頭看諾蘭:“難道隻有我懂?”


  諾蘭大掌一拍,將黑莓從頭到腳壓成了個柿餅子:“聽故事的時候,話不要太多。”


  白薇咳完了,清了清嗓子,語氣平平道:“新婚之夜,新郎會親自將新娘挽發的簪子取下來。隨後新娘的一頭青絲便會散下,與新郎的發糾纏在一起,正所謂結發為夫妻,白首不相離。”


  諾蘭聽得津津有味,未料黑莓又擠出一個疑問:“不對呀,新郎頭發那麽短,怎麽可能和新娘的頭發纏在一起?”


  白薇思考了半晌,溫柔地回答:“所以像黑莓這樣,毛發這麽短的,在東國是不會有小姑娘喜歡的。”


  這話似乎說得狠了,黑莓如遭重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諾蘭有些不忍:“這下它要難過一個晚上了。”


  “沒有關係呀。”白薇湊過去,悄悄對黑莓說,“她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呀。”


  虎皮鸚鵡忽而打了個嗝兒,從爪子往上騰地紅了。


  諾蘭揉了揉太陽穴:“你這樣說,它該膨脹了。”


  白薇別過頭去看窗外的風景,一時未忍住,嘴角溢出了一抹笑意。


  馬車正行到半道,突然停了下來。盧克在車廂外喊:“有一輛馬車過來,路太小我讓他們先過。”


  鄉間小道雖窄,但也不至於容納不下兩輛馬車,除非另一輛馬車的規格超乎尋常。


  白薇心念一動,抬眸望向路的另一邊。


  迎麵而來的是一輛四輪三駕馬車。拉車的三匹黑馬是從東博羅引進的混血良駒,非一般人能得。整個車廂大得足以容納六個人,車廂外頭以鎏金裝飾,一直盤繞到馬車底端。細看鎏金的花紋,竟是一簇簇盤根錯節的三葉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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