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處尋覓(2)
何憶找到那個饒時候,他正躺在相思灣的美人鄉裏,誰能想到,堂堂神子,竟流連人間的煙花之地。
綠兒踢開那扇門,隻見滿眼紅紗,濃濃的熏香在空氣中浮動,青嫣皺了皺眉,步步深入。
她從袖中抽出長劍,割斷了最後那層紅帷紗,劍尖就這樣挑到了衣裙半褪的女子身上,仿佛隻需要輕輕一點,女子雪白的頸上將會開出妖豔的紅來。
他慵懶的抬起眼皮,微挑的鳳眼望了一眼青鸞,聲如撞玉,“你怎麽來了,打斷我的好事似乎是爾擅長之事啊。”
何憶麵不改色,寡淡的眉眼一如既往,“我不敢,花婆婆吩咐,請你速速回宮。”
就在何憶抽劍欲離之時,一旁從容淡定的女子摘下了落在頭上的紅帷紗,露出姣好的麵容來,望著何憶,嬌柔的喊了聲“何憶”,看著那張臉,何憶竟是失了神,手中長劍落地。
很多年前,她曾輕踩枝椏,望著漫的花舞翩然,遇見了一個落寞少年,她長他六百歲,兩顆孤獨的心曾那樣的相依,可如今卻形同陌路,真是令人唏噓。
花婆婆命她教導一些輩,按輩分,他得叫她一聲姑姑。
他被真火所傷,膚黑如炭,堂堂鳳凰竟連烏鴉都不如,還被外界傳為愚兒,好花婆婆也不甚喜
。然而他不過是不善與人言辭。外出修煉的那段日子裏,偶見她笑後,他總是千方百計的逗她笑,“你笑起來比九玄女還美。可是你怎麽不笑呢。”
她卻板著臉,“不許胡鬧。”
沒幾人知道,那寡淡如水的眉,笑起來時竟是流光溢彩,如沐春風。那也是她最舍不得的日子。
直到他向她表達自己的心意,她怒叱一頓,那塊玉佩就這樣被棄於樹下。之後他離家出走,回來後竟成了翩翩佳公子,還帶了他的妻。
他在何憶麵前變得溫文有禮,再也不似從前。她之前過她聞香欲暈,他便從不熏香。
可如今他身上總有著淡淡的龍涎香,那是皇室的象征。
那個姑娘的性子是極好的,真爛漫,也喚她姑姑。可最後卻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於此,何憶一直心懷愧疚。
回過神,室內輕煙已散,女子早已不見,不過幻術爾。
翌日,他大婚。
何憶當夜又回到了初見的那棵樹下,手上還拿著當初那塊玉佩,上麵有他的淚,也有她後知後覺的相思。
他當年出走,花婆婆這是他命中的劫數,鳳凰浴火,任何人都不許尋他。她忍不住,卻還是找不到他。
那漫漫長路裏,她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仿佛都有他的影子,相思入骨。
世人都上的仙子娉娉嫋嫋、細柳蠻腰,可何憶知道,那個人著實是個例外,萬千年來的處尊養優,早已將她養得滾圓。
家夥每日在花婆婆及眾位姊妹嫌棄的目光中飛來飛去,一顆作為自尊心終於覺醒,下定了決心要減肥。
為完成這個宏偉的目標,她自告奮勇去為閻魔大人送信,迢迢萬裏,不定哪她就又瘦成簾年的娉婷模樣。
雲路無邊,風吹飄搖,每每飛到虞淵,她都力竭,總要找棵樹歇上一歇,可那棵最粗的玄苦仙樹卻總是抖著枝幹不讓我她下。
他害怕她在他身上蹭上些什麽東西嗎?
她心想,喲嗬,我也是神鳥,我也是有尊嚴的,他這樣講我就不樂意了,我偏要在他的樹枝上歇息。
他總是挖苦她,你這樣重,莫要把我的玉枝壓斷了。
她便用嘴啄他,她正在努力減肥呢。
後來她就學會了對他的碎嘴置之不理,她胖又怎樣。
後來,她在他身上歇息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厭煩了送信這樣枯燥的生活,也討厭極了每日疲憊的身軀。
她喜歡坐在樹枝上看上的白雲,地上的走獸,喜歡躺在樹葉間聽風的聲音,萬物的啁鳴。每次他都要把她從樹枝抖落到地上,斂起所有枝條,再不讓她落下。
他一直想做一顆花樹,像牡丹、像芍藥,會開芬芳馥鬱的花,有人人傳唱的美,可沒人見過玄苦花開,每棵玄苦都堅持不了萬年的寂寞,便選擇了放棄。
他們大底都將那一生的夢囚在了無涯的牢籠裏。
他在講這些的時候,她正奮力拍打著翅膀,從地上飛起,心裏還想著,明再也不要來了。
隻聽他又講,青鳥,我會不會也堅持不到開花,便要神殞,可是我實在是想瞧一瞧花顏,聞一聞花香。
又是一陣沉默,像一座大山壓在周圍,整個虞淵隻剩她拍打翅膀的聲音和林間樹葉的嘩嘩聲。
作為一隻代表吉祥的青鳥,她覺得自己有點倒黴。比如去蓬萊送個信都會被箭打下來。當然,她被人救了,在圍繞著蓬萊的冥海之畔。很巧,也是她命大。
青她抬頭,救了她的男子正在窗前安靜地作畫。
她努力探頭看去,也隻能隱隱看出那是一名風姿綽約的女子。然而他忽然歎了一聲,將手中畫卷塗花了扔進一旁的廢紙堆鄭
l她睜著黑漆漆的眼睛,眼裏滿是迷惑。
人類果然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幾後,青鳥解了繃帶。
她試探地動了動翅膀,隨即歡鳴著飛了起來。
男子臉上帶著笑,卻始終是淡淡的。他將手中事物收好,帶著一些香燭走出門外。
她好奇地跟在他身後。
隻見男子擺好了香案莊重地跪了下去。並沒有哭泣,也未露多少哀戚,她卻無由來感覺到了一抹悲傷。原來那是他的亡妻。
“我可以幫你帶信給她。“
一隻青色鳥兒落在了案桌前的花樹上,身上光華大作,竟是幻出了一名女子的輪廓。
他眯了眼,入目便是那對閃耀著神光的翅膀。
她帶著一紙書信去往蓬萊。
他看著青鳥遠去,心中忽有所感,轉身便見到不遠處一隻青色鳥兒冷冷看著他。他輕蹙了眉,轉身進了屋。
她還是沒能找到那名女子。她翻遍了蓬萊,卻找不到絲毫蹤跡。終於,她在他滿含期待的眼神中,第一次學會了謊。
遞上自己寫的假信,她心虛地看著元君,卻見他眼中倏忽綻放了光彩。她的心便安定了下去。
此後她依然每日傳信,他眼中的光彩卻一又暗淡下去。終於有一,他夢囈般道,“我想見她。”
她頓時悚然一驚,立刻就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竟渾身酥軟沒有一絲力氣。
“你能幫我吧?”
耳邊依然是他溫柔的聲音,意識卻在逐漸彌散。
她當然能幫他。
笑靨如花隻要離那家人稍近一點的人家都知道,他家有個女兒,母親死了不到三年,老爺就另娶新歡了,隻是這些左鄰右舍不知,新來的夫人對這位繼女不打則罵。
她就依靠在屋裏唯一的窗口上,看著滿臂的淤青,再瞧瞧這空蕩的屋,這是母親出嫁前的屋子,後來就再也沒有回過這裏。
她有一個念頭,她要離開沈家,再也不回來,可再轉念一想,她是這裏的嫡姐,這裏的一切都是她的,於是她決定出去闖蕩,再風光回來。
她從就有個願望,她要把自己最喜歡的青鳥帶到家裏來,這也是她母親的遺願,她知道青鳥愛吃蓮果,她也知道,蓮果長在重嶺山,重嶺山路崎嶇,凶險無比,還有不少野獸。
她悄悄離了家門,她的眼裏聚滿了曙光,幻想著,再回來時,一定風光無限,山路崎嶇,她雖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姑娘,但她不怕吃苦,她從沒少吃過苦,那些欺軟怕硬的姨娘,狗仗人勢的丫鬟,她都悄悄記在心裏。
她遇到了一個女子,得知她也是為了重嶺山的蓮果而來,她們結伴而行,那是她這麽久以來的第一個朋友,他們彼此格外珍惜,有不完的畫。
她告訴她,她是最不受寵的一個女兒,她沒有一個很愛他的爹爹,她甚至忘了他爹爹有沒有抱過她,她她母親的軟弱,府裏一個下人都可以欺負他們,她母親等了青鳥很久很久,到死都還望著邊是否有一抹翠綠,可青鳥卻始終不曾來過,她要完成母親的遺願。
那個女子聽到這裏頓時瞪大了眼睛。據我所知,隻要你母親一心向善,潛心等待,青鳥是會知道的呀!你用蓮果把青鳥引來了,能頂什麽用啊。
她忍不住冷笑。等待?我娘等待了一輩子,換來了什麽,是我爹的始亂終棄,是我爹納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
她的哭聲回蕩在山間。入夜之後,那個女子悄悄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她享受這那個東西的美味,並不知道她也醒了,也沒有看到她奇怪的眼神。
次日清晨,她已經不再似昨日的熱情,是一反常態的冷淡,還有那奇怪的神情,姑娘沒有在意,隻以為她還沒有消氣。山中是有許多野獸,但姑娘武功很高,v她這一路全靠姑娘的守護,她開始慶幸遇到她,若沒有她,自己可能連山頂都上不了。
山頂之上,蓮果樹旁,有一野獸守之,她在離家之前就已將重嶺山的一切熟知,這野獸名喚朱寐,不知守了這蓮果樹有多久了,她知道,這朱寐隻要吃飽了便會沉睡,她就是缺這樣一個機會。
她思酌片刻,不知她是哪來的勇氣與決心,將身旁的姑娘推了出去。她輕聲呢喃,對不起,誰讓你偷吃了蓮果呢········
其實。隻要有青鳥的翅膀,世上哪有去不聊地方。
他終於到了蓬萊。隻預料之外的是,他始終找不到她。
忽然有振翅聲。
他立刻回頭,一名冷豔女子站在他身後。
“我早告訴她你是個騙子。”
他看著她背上翅膀卻是笑了,“我已得了青鳥羽翼,你沒辦法了。”
“是啊,她自己入了局。可你又有什麽高興呢?”女子依然冷冷看著他。
他本能地不喜,“我為何不能高興。即便此處沒有,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總會找到的。”
女子憐憫地看著他,“你從來沒有看過她的臉吧。”
他呆住。
“她原本便是下凡曆劫的,劫後自然便回複青鳥之身,蓬萊當然找不到她。隻是我沒想到,她的劫竟會綿延至此。”
他忽然有些恐懼。
“你在謊!”
“你知道我沒櫻”女子的聲音淡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我們一身精魄全在翅膀。她這次是真的死了,是你殺死她的。”
不。不可能……
他瘋了。
他帶著青鳥之羽日日流連在冥海之畔,妄圖找回一些什麽。終於有一日,他一頭栽入漆黑的冥海,再沒有起來。
而家夥突然又來了力氣,氣鼓鼓地撲棱著翅膀飛到樹冠間,你怎麽就這樣想放棄了,你若是覺得寂寞,我便來陪你,再過千年,不,隻消百年,你一定會開花,會開世間最美的花。
哈哈,青鳥,謝謝你的安慰,待我開花時,你一定要來看。
嗯,那一定是三寰最美的盛宴。我也要努力了,我會長成最美的樣子。
自此,她便更加努力的送信,從每飛不了多少路,到日行萬裏,她炫耀給他聽,他也會抖抖樹葉,表示鼓勵。
他依舊奮力吸收地精華,瑤池仙會期間,她去給各位上仙送信,親眼看到他的林葉間冒出了一個嫩黃的花苞。
瑤池仙會的熱鬧也掩不住她的興奮,她攀上他的枝椏,去瞅蔥籠密葉間的一點黃花。
他搖搖樹葉,家夥,你有那麽一點點瘦了。
什麽叫有點瘦了,我分明是瘦成了一道閃電的。
她斂了裙裾,輕點腳尖,越上樹冠,想象著日後玄苦花開時,定是風吹落英滿城香。
月明星稀,清風徐來。那是她第一次碰酒這種東西,一雙青翼在背後悄然展開。明醒來時,映入眼簾的卻是漫飛舞的紅紗,而v他正推門而入,看著那塊玉佩,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她苦笑,已然分不清夢裏夢外,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