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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山河故人(五)

  山川巍巍屹立,雲影杳杳無蹤跡,看一場南疆月落,是那漫野星河之後的落幕,若是行一處雲深不知地,是那七分逍遙過後快意。


  驅馬慢行山間道路,蒼竹幽幽,林深靜謐,偶有三兩聲鳥鳴悅耳清脆,直覺悠閑,接下腰間水袋,仰頭喝了兩口,烈酒入喉,澆得心肺是快意縱橫,但總覺得還是少了什麽,思索間,一抬眼,正看見前方樹林上黃燦燦的一片金杏,已然繁盛垂至路邊,眸中驚喜不已


  “正是缺了慈好物,腰果配酒,不錯!”


  罷,抬手覆上劍柄,驅馬快行,將近時,屈膝發力,踏馬鞍,運體內氣息,高躍而起,與此同時,利刃出鞘,寒影乍顯,劍影翩動,帶三分殺氣,驚林葉微動,隻聽得卡擦一生,枝丫斷開落下,身體下墜,輕落於地,步行轉換三兩向前,接了那根枝丫,又後撤了步,皆力躍起,踏空而行至馬背,劍鋒回鞘,頗是滿足的咂嘴,摘了和金杏咬了口,酸澀中又不失香甜,配酒正好。而後悠閑地驅馬在林中道上。


  每逢佳節,熱鬧的不僅是團聚歡騰的時候,還有準備的前夕,通常都會被掌櫃的催著起個大早,跑個大遠,買個大堆東西,再回來急匆匆跑回來做晚飯。


  其間辛酸,又何止一把淚能形容。


  而鎮子往北有座山,山裏有片榛子林,隻是山道難行少有人知,若是蒙蒙亮時就出發,還能撿個便宜,過年的零嘴就靠手中的一麻袋了。


  到霖方就咕溜溜上樹,的果兒一采就把握在手心裏,扔進袋裏不見底細,要摘上個把時辰才集得滿這袋子。


  榛子味甘,開胃,過節的時候備上一點準是沒錯的。


  席側侍,倚案舉酒,琥珀濃光玻品杯釀,滋味溫軟綿延,較之於燒露如水火也。停杯複厭管弦聲。惟縱神於一室,攬冬意之清寒。歎不見,更鼓夜雪,霜曉角。塞外鋒骨,惟餘腰間三尺青鋒,叩劍空咄咄。


  紅燭昏羅帳,別是番風致。歌者妍媚,極盡嫋娜之姿,楚腰纖細,靨發皓齒,嬌花一枝簪。足生銀鈴,腕佩玎璫。聞聲似細水長流付柔情,一字句皆溫軟。當真綺麗。卻垂眸,扶劍斟酒,怎管嬌柔嫣然。


  笙歌非我意。


  京都夢華,所見甚繁。盡平生浮華,縱情煙柳,或群或友,合流人間,蓋非負下者氣概,恥之以傖俗。且逐心懷以遊目,地寥廓,命如萍絮,不當囿於富貴也。皆笑作身外事,往觀帝業之難求。


  目及素屏遮。京都猶寒,雖雪景,風仍不及滿,霜雪似浮塵去留。昔往矣,大漠朔雪嘯長風,萬裏幕沉沉落,但見滿目風塵白。嗟歎皆異甚也。卻忽有錚錚之聲,正驚覺,乃簷前鐵馬,陣陣似金戈。


  一曲濃豔盡了,琵琶弦餘悠悠。思緒忽回,正聞得:“林將軍想聽點什麽?”


  ——“確是塞外風骨啊,聽不慣這溫軟之聲的。”


  聽得戲言,應而笑曰:“自是不敢當的。林某不才,無以和笙歌。但請以簫和之,更奏一曲大漠古調。請琴歌耳。”


  取簫行來,吐息悠悠。起奏商音,悲若涕泗,挾以徵羽。清琴試一揮,四麵相喑。


  其名曰:

  “白虎校”


  遂叫那夜風雪,撥得簷馬錚錚,挾大漠入夢來。更聞白虎一曲,定殺伐。


  華燈初上,街上行人熙熙囔囔,販早已擺好攤位,用不同的叫買聲吸引著客人,孩童們脫離了父母三五成群的在街上追逐打鬧,喧鬧之聲不絕於耳。


  兩個身影現身於遠離喧囂的偏僻昏暗的巷,從暗處走出月光照在身上,隻見一人未束起的長發披於身後一襲白色內衫外罩墨色金絲寬袖長袍領口寬鬆腰帶鬆鬆垮垮的係於腰間,另一人穿著簡便恭敬的站在身後。正欲往外走,忽想起自身的裝束,自覺不妥,便束起長發改換簡單的墨色長衫,腰間係同色腰帶,墜羊脂玉佩下掛金色流蘇,滿意後才慢慢踱步向人群中走去。


  “人間我來了”


  初到人間看什麽都是新鮮的,帶著仙奴在市集上東瞧西看,在一個不起眼的攤位上發現了一個黑色的長著獠牙眉間有一紅點的麵具,覺得有趣便買了下來,食指勾著麵具不停的轉動,語調也比之前輕快了許多


  “這人間比之上的冷清孤寂確實不知要好上多少,那幾個仙官果然誠不欺我,怪不得這一個個的都想下凡,都不想再回上了”


  嚇得仙奴連忙提醒,上神萬不可如此,這念頭可不能有啊。


  被人掃了興致,語氣不悅


  “你這人真掃興,溪竹怎麽找了你來陪我”


  不再管他自顧自往前走,仙奴連忙跟上,又不敢跟的太緊,隻能離三步之遠。逛了許久收獲了一麵具一壺酒便覺無趣,尋了處河邊台階對著河麵上的倒影自斟自飲,仙奴恭敬的侯在一旁


  “這景也看了,酒也喝了,可惜了沒有美人,真是遺憾”


  穀中的花終於謝了。


  任誰也想不到,幾場細細的雨,那本應滌蕩花中煙塵的雨,竟然打落了滿穀的花朵。那一片片豔麗的花瓣兒,在初雨中攜著清香,緩緩飄落而下,為穀中鋪上了一層瑰麗的地毯。


  負手靜立於幾座茅草屋之前,望著這穀中略有些蕭瑟的情景。忽得嘴角微微上揚,笑了笑,“穀中花謝,下始亂。穀中人,終得重見日……咳咳咳咳……”望著手帕上的幾點血跡,不禁又皺了皺眉:肺疾又重了許多。


  不顧旁的伸手掐算些什麽,片刻之間,還於負手靜立,嘴角微微上揚,是了,算出來了。


  “今日解,宜出穀,興王事。”低聲喃喃道,卻不曾發現,昨晚一夜間那滿頭的青絲皆做了華發。


  直到出發前整理儀容時,才發現了這頭發的變化,無奈的甩了甩頭,將那滿頭華發束好,將那早已收拾好許久的行囊放在白馬的背上係好,翻身上馬端坐,又反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銀色的麵具,戴在麵上,對著那山中草木遙遙一拜。


  “今日出穀,下大亂,不求功名利祿冠翎而歸,隻求下安寧,萬方生計得以保全,今立誓於此,白玨一諾千金,或以力行,或以身殉,萬死不悔!”


  物是人非聲蕭處,囂囂焰火,無人止。


  屋脊落雪銀裝裹,回首地一白,無人同遊話雪冬。


  遙想當年大雪日,上下一白,唯鬆柏屹立不倒。萬裏素,鬆者,獨樹一幟,倒為寂靜雪地增色。而非牆頭青草,隨風而動,搖擺不停,壓身即低。


  餘有悟,浩然正氣,腰身正直者,是為君;再悟,事為己,罔顧人者,是為宵。得之:君子之道,在兩袖清風,下先;宵之輩,在唯利是圖,己樂先。


  為人臣,居廟堂之高,需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隻為民樂,民安,國泰而已,景明之像,便是心所願。


  忠,心如明鏡,知不可為而為之,

  命有雪阻,驚險不過此時,冰雪消融之日,雲開扶搖萬裏,平川無阻。


  非同尋常之人更當平心氣靜,勿忘初衷,入歧途,惡語如凜冬之寒;歸正道,如此方知春暖何如……


  金絲木桌,茶具皆備,紅木勺舀上茶葉,置蓋碗中,一旁壺中燒開,白霧嫋嫋緩緩作散,神思一片空寧。沸水反複相沏,後倒進碗中,置於麵前。


  力道輕緩柔勻,端起青瓷,托於掌心,幾片青葉在滾茶中湧動茗香,旋轉,從浮到沉,由卷至舒,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輝。默然靜觀,眸色深柔,葉沉杯底。


  窗外,晨光溫煦,穿樹影窗幾,洋洋灑灑,落得滿屋碎玉,令人心憂,著眼杯中茶葉,不禁呢喃

  “時如白駒”


  忽聞異響,一妙齡少女款款而來,回首莞爾。


  “來的倒巧,如再晚,茶便涼了。今為卿辰,亦不知卿喜何物,便尋些物件贈君,聊表心意”


  袖中木盒交於人手,少女芊手拈物,是隻木質鳥,巧玲瓏,能飛能鳴,甚是討喜。走上前去,將人青絲撩於耳後,啟言道


  “願此可伴卿側,不知意下如何?再者便是……別來無恙?”


  日升千丈清寰宇,萬仞峽巔喚光明。


  煙火焚焚,滿地傷殘死士。光明頂前,六大門派少林、武當、,昆侖、峨嵋、華山、崆峒齊聚,各持刀兵怒目而視。


  熊熊聖火焚我殘驅,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雙掌集力內勁湧動而出,相撫於外公脊背,龜息吐納之間療養片刻。


  眾席閃過佩劍武夫,三男一女,為首者,雖近暮年,卻昂首闊步神氣非常,冷道:子你是什麽人,敢來此胡為?


  鳳眸凝視,刀劍如風紛紛而至,攻於上中下三路。腳踏黃塵疾退,神隨意轉身形旋動。寒鋒貼衣滑過,甚感陰晦。淩空凝力,丹田之氣翻滾,拳掌大開大合,弓馬步擎威,九陽初現,神威奕奕,即刻崩飛周身殘劍,震翻一眾。


  雖是冬日風冷雪驟,卻也不是耽誤練功的借口。足尖輕點雪地一個縱身,落上房簷,腳下輕薄積雪發出一聲細微的咯吱響動。紅色衣角在風雪中翻覆來回其聲振振,手中長劍一拋一旋,三尺青鋒掙脫皮鞘,劃出一道不曾沾風惹雪的銳利寒光。


  不多時一套劍術習練已畢,反手巨闕回鞘,收步後滑,提一口氣,自屋脊上縱躍而出,虛空中移步兩回,正是一套燕子三抄水使出,擰身落在院中梅樹枝頭,踏下一朵開得正盛的梅花來——嘶,若是被公孫先生看見,不得又要挨訓不珍惜花木了。


  立在高處四處望望,正是光初明的時候,牆邊早起的商戶正在預備一日的生意,連大人亦才剛起身備朝,府裏寂靜,唯有邊那一線的朝霞目睹這犯案現場。輕輕落下樹來,掩飾性地將那朵可憐梅花踢進樹下積雪裏消除罪證。


  院門外頭人聲漸次響了,進屋裏將官服換了紮束整畢,慣例地同王朝馬漢護著大人前去上朝。再回轉時光便已大亮,街旁商戶下了門板開門迎客,北大街上又是一片的熙熙攘攘,嫋嫋炊煙同叫賣聲混在一處,順著冬風滑過身畔。不時有相熟的商戶抬頭看見了,衝著府尹的轎儀躬個身或揮揮手的皆櫻倘使正迎上目光,也便點頭回上一禮。


  初九大朝須得半日,護回來的左右是座空轎,也便不必比去時那般全神戒備,一路走來,還有心去想些有的沒的。早晨那一套燕子三抄水起步時腳下踏的是凍雪,有些打滑,落勢損了梅枝,便不算漂亮。當年晏大伯教習的時候又是如何的?心穩氣定,兩虛一實……是了。


  當年尚是總角稚童,身量短,叫大伯挾著飛過半座常州府,許多屋頂房簷都踩在腳底下了,隻覺得好玩。便在大伯問起是不是要學這門輕功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你為什麽要學這門功夫啊?”答案似乎記不清了,左不過是好玩,刺激之流的稚嫩言語。


  ——“不對,飛起來呢不是那麽好玩的。”那時叫大伯托著腋下,立在常州府最高的會仙樓頂上,看見的亦是如今日這一片的繁華熱鬧,卻也有街巷暗處的陰影濁黑一片,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究竟藏著多少肮髒汙穢。


  ——“燕子飛得越高,能看見的也就越多,那不平的事自然也就越多。你若是要做大俠呢,要管的事也就更多了。若是你不願管,那便從開始就不要飛起來。”


  後來自然是飛起來了,有什麽不平的事自然也是管了。轉過街巷時,背後一處院落裏忽然有了人聲騷動,耳畔聽得分明,同公孫先生打了個招呼,叫王朝馬漢繼續護轎前行,平地躍起,一套燕子三抄水施展開來,徑自作一道影往聲響處掠去。


  這一回,足底是紮紮實實地踏住聊。


  枝上像是不曾有過青鳥銜花。


  輕倚紅欄,頷首擁白衣掛一身雪霜者入懷,嗓音徐徐滾喉而出。“眉飛入鬢,澄澈星目,梅點唇上。殿下,你是我心之向往。”


  他抿了唇,眼神閃爍一瞬,睫毛像是積雪落下般顫了顫,不作聲,反將頭埋進胸口。直至他擰著眉打了個噴嚏,這才紅著耳朵嘟囔了句。


  “我、我自然是同你一般。”


  雖無心,卻依然如身過暖流。


  雖無光,懷中卻擁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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