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娘
“師傅,”白氤一早堵在濟慈師傅的門口,她輕叩木門,“濟慈師傅,您在嗎?”
門被輕輕一叩隨即開了,白氤徑自走了進來,屋內沒人,她聞見了一股難以描述的香氣,不似廟裏的檀香氣,很淡雅的味道,就像某些勾起人對往事的回憶的物件一樣,古老但是熟悉。
“你來了?”背後傳來聲音,白氤急忙回過頭,見濟慈師傅在自己身後站著,無聲無息,白氤一時有點驚措,“我才剛過來,我想我想繼續看看佛缽,我想看看不渝和修緣後來怎麽樣了。”
濟慈師傅靜靜走過她從桌上拿起那個佛缽,桌上還有一個白脂玉頸瓶,濟慈師傅從瓶子裏向佛缽裏注水,隨即拿到白氤麵前。
“你相信了自己就是那九尾狐妖?”
如果說單純看見不渝和自己幾乎一樣的臉還能讓她一位也許隻是老和尚變得戲法,那在看見不渝麵對修緣的那雙執著的眼睛之後,白氤就不再懷疑了,自己就是那個九尾狐妖轉世。
白氤點點頭,“所以我想再看看。”
濟慈和尚低著頭念了幾句什麽,輕輕敲了一下佛缽,“故事還沒看完,就隨我去看看吧。”
白氤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佛缽中安靜的水慢慢泛開漣漪,白氤似乎一下子被吸了進去,這一次是身臨其境的看見了過去。
不渝躺在石床上,徐徐清風,洞外打進來幽幽的月光,不渝把頭轉向外麵,小芝睡在一旁已起輕酣,不渝睡不著索性走了下來,待到洞外,才發現,今日夜如白晝,碩大的月亮當空,明如皓齒,不渝想起莫愁和修緣離開的畫麵,莫愁抓住修緣的手毫不避諱,生怕一個不小心又丟了修緣,修緣緩緩隨她離開,不渝向前走了兩步,直直的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一點一點,消失,突然修緣回過頭看了不渝一眼,不渝眼眸含淚,舉起手在肩前輕揮了揮,修緣會意的點了點頭,隨即轉過頭去。
不渝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叫了一聲,“修緣。”
隔空數裏之外的修緣於此時也正在床榻上,回憶著這兩天所發生的一切,回憶不渝的臉,自己滿腦子都是不渝看著自己時那雙美的深邃的眼睛,裏麵似乎有一團火,還有她的一顰一笑,以至於又想起不渝所說的一切,他們的因緣際會,始於幾百年前,他是降龍尊者轉世,她是等待了幾百年的狐妖。
正想著而不能眠時他似乎聽到了這個聲音,那熟悉的聲音穿透一切到他身邊,她叫他的名字,修緣突的睜開眼,走下床來打開窗,那雙眼睛不在,不渝那與他如影隨形十六年的眼睛不在了。
修緣歎了一口氣,關上窗子。
李家府上一早來了兩個人,好奇的莫愁路過偏廳剛好看見,匆匆飄過一眼就走掉了。
大廳內,來的人正是茂春和王氏多年不見的友人,苗植以及年紀二十的兒子苗雪寒。
苗植年紀和茂春差不多大,兩家是世交,兩人又一起長大,雖然苗家本來也是天台鎮人,但是多年以前,一場大火毀了苗家基業,全家隻有苗植幸存了下來,隨後孤家寡人的苗植從李家借了一筆錢去外地,之後在當地娶妻生子從事了染房生意,近些年也是做的風生水起。很早就加倍奉還了當年從李家拿走的錢,兩人這麽多年也保持著書信往來。
“這兩年不見,苗兄你顯老態了不少啊?”茂春見苗植神色疲憊,兩鬢花白,神色間露出難色。
“一言難盡啊茂春兄,”苗植用衣襟擦擦額頭,“還不是為了我這個兒子,”說著手拍了拍身邊的苗雪寒。
雪寒年方二十,麵貌清秀,身形略顯瘦弱,比起苗植,雪寒的眉宇間雖然年輕,但是也能看出生了一場大病,氣色極差。
茂春看了看雪寒,“雪寒這是得了什麽病嗎?”王氏也蹊蹺的看著他。
苗植歎了口氣,“找了些許郎中,開始說是癆病,可是也不見雪寒咳嗽多重,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就這麽日夜消瘦,不見好氣色。”
苗植說著,眼睛開始濕潤,“我是個命硬的人,當年克死了父母,家也敗了,好不容易白手起家,娶妻得子,可是雪寒的母親又難產死了,我克死了妻子,這些年也沒再續弦,就這麽一個人把他帶大,這兩年雪寒也開始大病,身體每況愈下,我真是怕了,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我是不想在克我的兒子了,隻好委托茂春兄替我照顧兒子,幫他尋個好大夫早日把病治好。”
聽著苗植帶著哭腔的訴說,茂春心也一軟,“苗兄怎的這樣說自己呢?雪寒在我這大可放心,但是咱們還是請大夫要緊,不可一味的說自己命硬克的孩子如此啊。”
王氏也接連點頭,雪寒看著父親,又咳了幾聲,“父親,雪寒實在舍不得父親。”
苗植看見兒子又咳了,急忙拍著兒子的背,“孩子,為父作此決定也是迫不得已,大夫都請遍了也不見你好,除了這個原因為父實在不知道還能是因為什麽了,也不知能為你做什麽了,但是你得活著啊。”苗植開始哽咽,雪寒低下頭,眼睛裏噙著淚,茂春見此狀急忙上前安撫父子兩人,“不論如何,先讓雪寒住下,苗兄也先在這裏住段日子吧。”苗植揮揮手,“我這就離開,家中生意也離不開人,兒子托付給你我本身就已經放心了。”
茂春點點頭也不便再做挽留,苗植起身回到座位,“對了,去年為雪寒娶了一門妻子,名叫雨娘還在客棧,稍後還勞煩茂春兄一並安排兩人住下。”
茂春點點頭,“既已娶妻當然是來一並住下,我命人這就去接。”
修緣在房裏作畫,莫愁推門進來,“我看到家裏來了人。”
修緣回過頭,“嗯,昨日聽父親說了,是他多年的好友,苗叔伯父子要來。”
“哦,我還看見個年輕公子,想必是你那叔伯的兒子了。”
“哦你是說雪寒兄,”修緣放下筆,一本正經起來,“想想也有些許年沒見了,昨日聽父親說雪寒兄近一年來患了大病,不明病因,遍訪名醫也不得治,興許是苗叔伯愛子心切覺得可能是自己命硬克了兒子,所以委托父親照顧雪寒兄一段時間看看有沒有起色。”
“哈哈,”莫愁不禁想笑,“你那苗叔伯還真是信巫不信醫,怎麽信起命理來了,說自己克兒子。”
“想來也不怪苗叔伯,妻子在生雪寒兄的時候難產死了,自己這麽多年也沒再續弦,隻身帶大雪寒兄也不容易,就這麽一個兒子當然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性命,所以不免會病急亂投醫。”
莫愁點點頭,覺得修緣說的有道理,“這麽說還真是挺可憐的一家子。”
修緣抿嘴一笑,“走,我帶你拜訪拜訪雪寒兄他們去。”
兩人說著離開了房間,路過偏廳時,恰巧見管家正帶著一名女子也去往正廳。
“李管家,”修緣喊住前麵兩人。
前麵的兩人回過頭,修緣和莫愁隻見一名嬌小白瘦的妙齡女子也轉過頭,俏麗的丹鳳眼,尖尖的瓜子臉,眉目含情,生的十分討喜。
“這位是?”修遠走上來問到。
管家李毅說道,“這是雪寒少爺的妻子,剛剛在客棧,老爺命我剛去接來。”
“哦原來是嫂子,”修緣行禮拜見,女子雨娘微微頷首,看了一眼修緣,眉目間一個不經意眼神的挑轉,雖然輕微還是被一旁的莫愁看在眼裏。
隨後一行四人一起去了正廳,在正廳,修緣和莫愁見到了苗雪寒和苗植,修緣見麵行禮,“苗伯父好。”
苗植見到修緣急忙過去一把扶住正在行禮的他,“愛侄幾年不見已經出落的成人一般了,如此精壯,李兄好福氣啊。”
相比之下,茂春看見修緣,明明比雪寒矮一些還年少幾歲,但是麵色紅潤健康,頓時也覺得自己這是難能的福氣。
雪寒也過來,修緣握住雪寒瘦弱的臂膀,“雪寒兄,好久不見,你可好?”
雪寒慚愧的也握住修緣,“可好可好,就是這該死的身體不爭氣,讓父親擔心,也給李伯伯伯母和修緣兄添麻煩了。”“這是哪的話,我和你父親從小一起長大,這多年的情分哪能說是這點小事,就是再大的忙我們也要幫。”茂春接過話來。
“哦對了,這是我兒媳,雨娘,快來拜見你李伯伯一家。”說著招呼兒媳過來行禮。
雨娘彬彬有禮的走過去一一行拜,言語間得體,也許是過於嬌小纖瘦,步子間莫愁總覺得有一陣飄。
一行人寒暄之後,在吃過李家盛情款待的中飯,苗植急急忙忙的要趕回去,茂春也不好再挽留,命人好生照顧送走了苗植,隨後夫人王氏又準備了一間上好的客房給雪寒和雨娘讓兩人住下。
雪寒身體不好,席間就回房休息了,雨娘攙著丈夫回房,臨走前路過修緣,不經意的一眼,唇間一抹淡笑,這輕微的動作又被莫愁看在眼裏,她不禁皺起眉頭,這女子好生輕浮,頓時對她好感全無。
餐後修緣也回房,莫愁跟了上來,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怎麽啦?”修緣見她不說話,不似平日間多言,“怎麽一句話不說啊?”
莫愁很鄭重的看著他,“我覺得那個雨娘很有問題。”
修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怎麽有問題啦?”
莫愁和修緣一起走進房間,她謹慎的插上門,“我就是有這種感覺,這個女人一定有問題。”莫愁也說不上是因為什麽,難道是因為多看了修緣幾眼而讓她覺得輕浮,她自己知道也不全是因為醋意,如果是龍不渝那個狐妖看著修緣她還會真的更生氣一些,但是即使生氣,在看見不渝看著修緣的眼神時她也覺得那確實是一種無害的單純因為愛修緣才有的神情,但是這個雨娘,明明已經嫁作人婦還懷著這種不安分的眼神,這讓她首先覺得討厭,況且這眼神本身就讓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
“你又繼續你捉妖的直覺了是不是?我看嫂子人很好啊,雪寒兄不適立刻扶他回房,把人照顧的很是得體。”修緣並不在意莫愁所言,莞爾一笑。
莫愁不快的看看修緣,“你們男人就是,見到美麗的女子就沒有明辨弄是非的意識了。”
修緣眨眨眼睛,覺得可能說話欠妥,搔搔頭,“我沒有啊,況且我也沒有覺得嫂子有你好看,你看這樣行了吧。”
莫愁被他逗得一笑,“算了,不與你計較,我要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把門鎖好。”自從上次修緣被小芝連夜帶走之後,每每睡前莫愁都會這樣囑咐他一次,而修緣總是默許的點點頭,微微一笑照辦即是。
窗外,幻化成人形的不渝靜靜的躲在灌木叢後,看著這一切,聽見莫愁的話,也生了對這個叫雨娘的女子的懷疑,正打算去一看,隻見一個長長的影子在地上一晃而過,不渝一驚,急忙追去,隻見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非常迅速的劃過,不渝還沒追上那東西,那東西便一閃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