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廣嶺篇(二十七)
她想看看那個人,那個前半生一直陪伴著她,深愛著她的男孩。隻是如今啊……他已經大了,變成一個驍勇善戰的男人了。
“你們……”在眼前的景象映入眼中的那一刹那,霞衣懵了。
誰能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隻見慕容軒正倒在地上,用手肘半撐著身子。而在他身上還騎著另一個一身黑袍的男人,男饒手正緊緊擰著慕容軒的龍袍,麵色凶狠。
聽到動靜,二人齊齊回頭,麵露驚愕之色。
“安樂!”慕容軒顯然很高興,當那個朝夕思念的身影終於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之時,他真的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慕容軒忍不住朝她喊去,那家夥似乎還沒有弄清楚情況,滿臉的錯愕。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心卻還是甜的,這種突如其來的快樂讓他遺忘了這幾日一來所受的所有痛苦。
那個皇帝在笑,霞衣卻還在發愣。
她的目光呆呆地落在了那近在咫尺的男子臉上,不知不覺淚水濕潤了她的眼眶。
終於看到了,那個人。似乎好久都沒能像今日這般這麽靠近他了。
作為獸人國國君的單景羽和從前比起來實在差別太大了。大到如果她沒有仔細看她都快認不出這個少年。
她知道,他也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了。可是二饒目光才剛剛在空氣中相接,單景羽卻又立刻的將它移開。
“廣嶺的皇貴妃竟然能夠來到這裏,看來本王的軍隊也不過如此。”景羽自嘲地笑了笑,鬆開了緊抓著慕容軒衣襟的手,從他身上慢慢爬了起來。
“我……”霞衣忍不住向前邁去一步,她的眼神哀慟地看著他。可是這個少年卻冷漠得連一點眼神都不願意分給她。
可是她看到,他剛剛明明已經張開口,明明已經朝她了一個字“霞”,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是他了,他真的了……真的……
一個溫暖的觸感觸上了她的肩膀,霞衣抬頭就見慕容軒正看著她,眉眼溫和。
“別怕。”他,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霞衣卻垂下眸,心裏是無限的自嘲。
她怎麽忘了,她是廣嶺帝的妃子,她還在奢望什麽?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自己在做什麽。要保護的蟒族已經消失。愛的人已經離開。就連複仇都不知道要找誰。可是她卻還要呆在廣嶺,她哪裏都去不了。
霞衣苦笑兩聲,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人,他怎麽這麽蠢,連自己的心都不明了,連自己所愛的人是誰都分不清。
“看來你很想死。”單景羽站在不遠處,眼神冷漠地看著對麵的慕容軒,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鐵鏈。
“其實孤一直很好奇,為什麽身為獸人國的你,你的兵器竟然是鐵索。”不知為何,麵對強敵,絲毫不動武術的慕容軒竟然沒有半分的恐懼。
“你沒有必要知道!”景羽喝罷,黑袍一揮無數的鐵索像毒蛇一般衝慕容軒飛刺而來。
霞衣心驚,下意識的抬手要防衛,紅紗才剛剛揚起就被慕容軒按了下去。她疑惑地看向他,卻見他還在笑。微揚的唇角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她看著不覺心安。
“可笑。”就在那鐵鏈要觸碰到慕容軒的身體的最後一刻,所有的鐵索竟然化成一股黑霧消散而去。
景羽收回了它們,卻沒有把抬起的手放下。他的手上還纏著鐵鏈,密密麻麻地旋轉著,那是一個多麽可笑的姿勢。
“你……”不僅是霞衣慕容軒也頗為吃驚,不過他沒有話隻是默默看著身旁的那個女孩。
景羽閉上眼,似是不忍地撇過頭。許久他才開口道,“本王,真的可笑,事到如今竟還看不明白。”
看到最愛的人如此痛苦,霞衣的心都碎裂了。她不斷的開口又閉上,皺著眉頭她望著他卻連一字都不知道該如何好。
“你來不是為我,你下意識要救的人也不是我。我真的蠢,竟還在擔心會不會山你……竟還將母後送我的雙頭蛇去救你,我真的活該……”
景羽著,突然放下了自己的手捂住了眼。他抬起頭望向那墨色的,黑得那麽均勻,竟是連一點亮光都不肯給他。
霞衣沒有回話,隻是默默地看著他,淚流滿麵。
當年,單景羽一人從蟒族逃出,跑回大漠重建獸人國。
那個時候,獸人國還是一旁散沙。一個大國被許多部落四分五裂,破敗不堪。
他一個人,帶著一身的傷一點點的重新組建,重新搜集回這盤散沙。
被部落的首長趕出去,被羞辱的時候他沒有落一滴淚。剛剛建立起色的時候,被打壓被背叛,他也沒有落過一滴淚。
一路跌跌撞撞,從最初的真一點點磨礪蛻變成如今的獸人國國君。那心狠手辣,為整個大漠所恐懼的暴君單景羽,如今卻哭了,淚流滿麵。為了一個女子,他竟哭得跟個孩子一般。
“她是我的,怎麽可能為了你。”慕容軒的麵色異常難看,他慢慢走向痛哭的單景羽跟前,伸出手一拳打在了他的身上。那一拳,竟一把把他打翻在地。
慕容軒卻像是還沒有打過癮,又壓在他身上又是一拳,打在單景羽的右臉上。打完兩拳,他突然慢慢地彎下腰,在單景羽耳邊聲道:“孤為安樂做的,從來都不比你少。”
他罷,起身眼神不屑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滿眼失神的單景羽。“血宗的東西不錯,但是用多了,會死的很難看。”
單景羽緩過神來,他睜開眼,視線被淚水擋住有些模糊不清。他望著空,自嘲地笑道:“或許吧。”
“……”慕容軒沉默了片刻,終於不再看他。轉身徑自走向霞衣,他伸手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裏。心道:“你受了好重的傷,對不起。”
霞衣卻沒有理他,眼神仍舊木納地望著景羽。過了片刻,她才緩過神來淡淡地看了一眼眉眼含笑的慕容軒,痛苦地扯了扯嘴角道:“那真是,多謝皇上關心了。”
“唉……到底還是不知孤的苦心。”慕容軒自言自語起來,像是牽一個牽線木偶一般一點點拉著霞衣離開。
另一邊,獸人國的軍營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世子和淩鷹等人又連忙趕去找單景羽,哪料還沒有看到單景羽就看到這麽一副奇怪的景象。
廣嶺帝慕容軒正拉著霞衣大搖大擺地走在他們的軍營裏麵!
百萬士兵頓時都愣住了,顯然有些弄不清楚情況。
世子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霞衣,沒有話而是快速走向深坑,一躍跳下了坑鄭淩鷹和清音也緊跟其後。
一落地,世子便被嚇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國君,他看著那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單景羽,一時間原本已經到口邊的所有勸慰,所有大道理都灰飛煙滅了。
一時間諾大的地上,沒有一個人話,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
許久,單景羽才開口,語氣卻仍舊帶著些許顫抖。“她走了?”
“他們應該出去了吧。”世子低聲道。
淩鷹不明白,不過他沒有插嘴隻是默默地聽著。就連清音也沒有開口,獨自坐下手裏仍舊抱著那把琴。
“我……”單景羽突然不安了起來,在地上不斷地顫抖。片刻他似乎終於忍不住了,從地上一躍而起,無視眾人就朝外衝去。
“陛下!”世子沒有動,背對著那突然發瘋的人大喊了一聲。他低下頭,垂在兩側的手不知不覺已經擰成拳頭。
景羽聞言停下來腳步,腦中的理智稍微恢複。他站在原地站了片刻,又道:“抱歉。”而後再次邁開腳步朝外飛去。
等到身後的人已經沒有了聲音,世子才無奈地垂下了肩膀。“這個……瘋子。”
單景羽在大漠中尋找著,一身的黑袍快速掠過大漠的狂風。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他才看到了那沙漠中一行孤單的黑線。
那是廣嶺帝的軍隊,他的,鬼兵。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戰,慕容軒知道自己的軍隊不可能和異化人對抗,所以他去借了陰兵。至於他是怎麽做到的,這沒人知道。而為何他借了陰兵還要假意敗給單景羽,這就更加沒有人知道了。
那一夜單景羽去了很久,世子和淩鷹在獸人國的軍營口等了整整一夜。等到第二日清晨,烈日燒灼大地之時,他們才來到一身疲憊的獸人國國君,單景羽。
他的長袍已經不翼而飛,腰間卻多了一枚紫色的玉佩。
“陛下。”世子二人朝他跪下,他像是沒有看到一樣徑自走開。慢慢走進了軍營之鄭
那之後,霞衣重新回到廣嶺之地,繼續當她的皇貴妃。廣嶺帝慕容軒仍舊每都要去找她,一切時候都回到了最初,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夜過後。金陵對廣嶺宣戰了,那一夜金陵吞噬了廣嶺許多的城池,雖然都是些的城池,但是金陵與廣嶺之間怕是不會那麽好過。
“打仗了。”烽火台上,霞衣的手輕輕敷在冰涼的城牆。身後的人就輕輕地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悶悶地問道:“別怕。”
霞衣合眸,巧然嫣笑。“妾身不怕,皇上也不怕。”
“嗯……”
又這樣風平浪靜的過了幾年,戰事已經越來越危急。然而那大殿內的皇帝卻仍舊沒有察覺到一般,仍舊終日陪在自己的皇貴妃身旁,連早朝都不上了。
朝廷內有奸愚人,從中做阻,甚至把手伸到了軍隊的糧草上。而朝廷外,穆林宇一人帶著穆家僅剩的幾個子弟沒日沒夜的抗戰,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張銘思心中憂患,隻能一次次到大殿求見,然而得到的回複卻永遠都相同。
每當張銘思走出大殿之後,都會忍不住歎氣,“廣嶺將亡,張某人愧對先帝。”
最後一次,當他走出大殿出這句話後,他的跟前出現了一架黃金龍轎。
張銘思停下了腳步,這座龍轎他認得,那是廣嶺帝第一次登基時乘坐的轎子。那之後,到現在將近九年的光景,他都不曾看見了。
“皇上……”張銘思躬身,跪倒在地,朝龍轎拜了兩拜。站在龍轎子旁邊的常喜歎了口氣,手中拂塵一擺,“皇上駕到。”
“萬福金安。”張銘思閉上眼,一些冰涼的顆粒從上落下掉在了他的麵上。冰涼冰涼的,像極了新皇登基那年,十五歲的他坐在龍轎上,向他伸出了手。
“孤,從今日起便是廣嶺的皇帝了。”那孩子還很,頭上卻戴著一頂極其不相稱的大大的龍帽。下垂的珠穗甚至都覆蓋了他一整張臉。
“臣,願誓死跟隨陛下。”張銘思弓腰,心翼翼。
那皇帝卻還是固執的伸著手,他無奈隻好伸手握住了它。的手掌一時間竟然像是充滿了力量,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從此以後,愛卿便是孤的右丞相。孤隻要丞相能做到一事。”皇帝。
“皇上請指示。”張銘思對這個從就呆在深宮的皇帝並不熟識,不敢多言。
“忠心,隻對孤忠心。”
張銘思磕頭了,從此以後他隻對這個皇帝盡忠。
五年了,十五歲的少年變成了威嚴的皇帝。他和以往一樣不愛言語,待人也極其苛刻。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每當他過去的時候這個皇帝的麵色都會變得柔和一些。
張銘思意味是心理作用吧,不過他能感覺到他是一個極其容易感到不安的孩子。隻要到夜裏,他有時候找他夜談時都會走神,忍不住看向窗外。
要是有什麽異常的聲音,他甚至都會立刻警覺起來。他十分敏感,並且多疑。
張銘思知道身為皇帝,雖是九五之尊卻也常常為人所傷。這個世界上多得是想要殺他的人。所以皇帝會警惕是好事情,可是慕容軒他太警惕了。
“張愛卿,還在這裏呢?”張銘思正想著,這個時候龍轎上突然下來一個人,對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