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前生篇（十三）
宮淩霄寶殿前，人潮翻湧，所有人麵上都洋溢著喜悅。故土收回，魔界不會再來犯，這是多麽好的一件事情呐！
可是處於人潮中的女子卻早已沒有起初那般喜悅。她合上眼，再不忍去看那些歡笑的背影。可是耳邊的竊竊私語卻逼得她快要發瘋。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被人晾出來的笑話，連這打在身上的陽光都拚了命地，像是要把她暴露在眾饒目光下。她就這樣赤條條的，一絲不掛。
榮知道自己哪裏都去不了，她隻能在這些目光之下硬撐著到了夜裏。回殿的時候，她的貼身侍女玉書連忙跑過來扶她，而她隻覺得雙膝發軟。
“公主，那些人欺人太甚！”玉書為她抱怨，憤憤不平。“這靈殤笙，看上去是一派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樣，哪裏想到卻是這麽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玉書！”榮忍不住喝止她，眸裏劃過一絲痛色。“別了，他不是……”
她願意相信靈殤笙不是，可是她無法相信憐嫿魂。如若憐嫿魂真的一心隻有靈殤笙的話，她為什麽偏偏要在那個時候出現？不就是為了看她的笑話麽？
榮眼裏充溢了淚水，可是一股骨子裏的倔強卻逼得她把眼淚都禁錮在眼眶鄭
白日裏的畫麵不斷重現在她的麵前，一遍遍不斷地回放，羞辱著她，折磨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本無意要去爭奪，她本想著以憐嫿魂的身體，也沒有多久的日子可以活著了，她自然是不忍心和一個將死之人爭奪。要是他們相愛便幫他們在一起，讓他們渡過這僅剩不多的日子。
可是。
榮的頭又開始痛了，腦海裏不斷傳出猙獰地嘶吼。
是憐嫿魂，是她因為一點顧忌幾番阻撓，是她拚了命地設計羞辱！
“憐嫿魂……”榮喃喃自語，卻沒有發覺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冰冷可怖。
玉書在一旁看著，眸裏不盡的震驚。榮如今的模樣，已然是要入魔。所有人都知道憐嫿魂等靈殤笙六年，日思夜想，卻沒有人知道榮也等了他六年，甚至幾番用命來保他前進無憂。
“公主，玉書會為你鏟除一切阻礙。”
翌日，千秋閣內。
靈殤笙才睜眼，房內已然多了一股蓮華的清香。他猛地坐起來，就看到茶案上靜靜躺著一盞清茶。
蓮葉的露水泡上初冬冰雪的茶，隻有那個人會這麽做。
“魂兒？”著著急急出了房去尋她，那女子卻像是故意在同他嬉鬧，隻留下一股清香卻哪裏都尋不到她。
縱使是靈殤笙那般好的性子也著急，生怕她出事，他下意識打開了靈識，準備探索整個千秋閣。然而就在這時，一雙冰涼的手覆蓋在他的眼上，那蓮華的清香又濃了些。
“魂兒？”
“呆呆的，哪裏去？”憐嫿魂的輕笑在後頭傳來，靈殤笙連忙抓住她的手，他一轉身果真看見那抹倩麗的身影。
“放手，疼。”她撅起櫻唇，像個孩兒那般撒嬌道。
靈殤笙便鬆了手，心裏還是不踏實，便攏過她的腰。沒想到那人卻將雙手環繞上他的脖頸，仰起頭一雙美眸流轉，目光緊緊落在他的額間。
“我抓到你了，以後哪裏都跑不掉。”
“你也會這麽。”靈殤笙的目光不知不覺柔和了，他伸手輕輕拂過憐嫿魂的麵。沒想到那人卻蹙眉搖頭。
“別亂動，六年了，讓我好好看你。你比之前還要高了，真奇怪怎麽還會長高？不過瘦了很多，嗯……既然能高，那我為你做飯看看能不能長回去？”
靈殤笙啞然。神仙自然已經辟穀，何須再吃些什麽東西。可是靈殤笙是靈殤笙，他無論何時，都舍不得去駁了憐嫿魂的話。
“好。”
憐嫿魂又道，“你這次回來多久，我們一齊去人間好嗎？我也想看看人間的美景，我們還要去很多地方。將來做一對散仙，自在逍遙。”
隻有憐嫿魂會在他巔峰之時對他要做一對無所事事的散仙。也隻有靈殤笙，會在巔峰之時答應她這般有些無理取鬧的要求。
“魂兒，我一切都依你，一切都由你安排。”
靈殤笙做就做，很快就上報給帝，表達了自己要辭職的意思。雖然帝心有不舍，但是當靈殤笙保證隻要以後宮有難，他還是會回來的意思之後，帝欣然接受了。
榮卻在屏風後捂住自己的嘴，悄然落淚。
她是宮的三公主，不是憐嫿魂，哪裏能像她一般逍遙。人間她也想去啊，可是沒有人能帶她，而她也不能隨意下界。
所以，如若靈殤笙真的去了人間。那此生此世，他們二人便再無相見的機會。
“憐嫿魂，你真的防人要防到這種地步麽？就算你自己死了，也一定要讓他為你一世清寡？”
靈殤笙出了淩霄寶殿，迎麵就看到常無心，他本來還想要和這人打聲招呼，沒想到常無心隻匆匆看了一眼跑得比誰還快。
“這是怎麽了？”
到了半夜，靈殤笙回到千秋閣，就見常無心頭上頂著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一臉苦悶地坐在飯桌前，他以往的好胃口都沒了，隻坐著發愣。在他身旁，是無奈笑著的憐嫿魂。
“魂兒？”靈殤笙聲道，憐嫿魂看了他一眼擺擺手招呼他坐下。整個房內都沒有一點聲音。
“無心，吃點東西吧？”憐嫿魂聲勸道。
常無心悶悶點頭，卻仍舊沒有動筷子，原本沒有一絲情感的眼裏第一次充滿了叫做“鬱悶”的神情。
“怎麽了？”靈殤笙還是忍不住道，同時伸手探了探常無心的脈搏。嗯，很正常，可以排除走火入魔了。
常無心呆了許久，見二人遲遲沒有動筷，才拿起筷子，片刻口也開了：“嫂子，笙哥……我到底是男子還是女子？”
？？？
憐嫿魂倒沒有吃驚，隻是靈殤笙懵了很久。他上下打量常無心許久，實在想不通他為何會問這種問題。畢竟，常無心可是一個身高近九尺［注一］的大漢……
“頭上……”見二人沒有作答，常無心眸裏的苦悶越盛。隻見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靈殤笙很快就注意到了。屋內有些昏暗，再加上常無心的頭發總是亂糟糟的——即使憐嫿魂總是不厭其煩地替他束發，可是下一秒就莫名其妙的變得亂了起來。
常無心的頭上是他頭發團裏各種花，甚至是草。花花綠綠的插滿了一個頭。再配合上他此刻有些鬱悶甚至的上委屈的表情，靈殤笙不厚道地想要笑。
“生幫你去掉罷。”靈殤笙起身默默站到常無心身後，為這人耐心地去掉頭頂上的花草。
憐嫿魂若有所思道：“莫非是凰兒拉你去參加他們鳳族的什麽……賞花宴？”
常無心點點頭，嚇得身後的靈殤笙連忙鬆手，免得花枝刺到他的頭皮。“他們，我插上這個……就是女子了。”
“噗。”靈殤笙一時忍不住，常無心聞聲仰眸仍舊是滿眼的疑惑。
憐嫿魂幹笑兩聲，“那無心怎麽想的。”
“我不知道……”常無心誠實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區分。為什麽插上花就是女子，為什麽穿上女裝就是女子，這些我都不知道……是花，還是衣服上有什麽法術嗎？”
憐嫿魂看了靈殤笙一眼，靈殤笙便將常無心頭上的花拔下別到自己的鬢邊。
“無心。”靈殤笙開口喚了常無心一聲，常無心便回頭，這一看可把他嚇壞了，驚慌失措道：“笙哥，不要！”
“噗，想什麽？我還是我，怎麽會因為一朵花就變了。”靈殤笙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常無心的腦袋。“那麽無心呢？你覺得自己身上會改變什麽嗎？”
常無心搖搖頭，片刻忽然想到什麽道：“肚子餓了。”
這下房內二人都忍不住笑了，憐嫿魂道：“快吃吧，看把你餓的。”
然而二人很快就意識到，餓到極點的常無心戰鬥力有多強。不過一瞬，就如同風卷殘雲一般迅速將桌上所有的一切都解決掉了。
完事，還一臉疑惑地看著兩個更加懵的人。
“我吃飽了，不用了。”常無心耿直道。
靈殤笙絕望般閉上眼，憐嫿魂則輕笑搖頭，“怕是再不飽，就隻能去求凰兒了。”
“嗯。”常無心點頭，“凰兒那裏有很多好……”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下一刻便毫無預兆地倒在桌上。他的手碰倒碗，咕嚕咕嚕滾到霖上，劈裏啪啦的聲音在靜謐的屋內炸響。
“無心？”憐嫿魂的心瞬間提起來了，一股極其不詳的預感湧上她的心頭，四肢像是電流貫穿，隻有麻木和顫抖。她的眼眶不覺紅了。
靈殤笙很快反應過來，一把抓過常無心的手一脈，麵色頓失。
“是化靈散！我去尋師尊！”著，他便背起常無心往乾坤宮趕去。
憐嫿魂在後頭愣了一下，她沒能趕上去，慌亂迷茫之中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桌的飯菜上。
另一邊，凰梓心才要睡下，就聽到外麵鬧哄哄的。她心煩意亂，正要出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東西在外頭吵鬧，然而還沒得她走出去，一陣急促地敲門聲卻忽然響起。
“凰兒，凰兒！”驚恐的呼喊聲在門口傳來，凰梓心聽清來聲之後立馬緩過神，即刻衝到門前開門。
“嫂子？”門才打開，凰梓心就看到憐嫿魂無力地朝她倒去，她連忙伸手扶住憐嫿魂，卻忽然發覺她身體虛弱的不像話。
“你怎麽了嫂子？！”
“後麵……”憐嫿魂無力道，口裏又吐出一捧血。
“後麵？”凰梓心猛地朝後望去，就見一群黑影正匍匐在地，身體扭曲如蛇，一折一折扭著地朝她們爬來。
那是什麽？！
凰梓心震驚，但是沒有時間多想了，她果斷將憐嫿魂拉入屋內，獨身出門迎戰。
“欺負到本公主頭上，活膩了！”凰梓心手中火焰猛升，很快就在周身形成一片火海。黑影似乎極其懼怕火光，便在遠處遊蕩徘徊，等待著烈焰散去。
凰梓心冷笑一聲，心想這些妖魔也不過如此。
然而，就在她放鬆警惕時，她忽然覺得在火海前的黑影似乎減少了許多。
“怎麽回事？”凰梓心心裏閃過一絲不詳，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地回頭抬手一道火焰擊去，門瞬間裂開。
“嫂子快出來！”
憐嫿魂哪裏有力氣，但是她還是努力爬到門邊。然而已經遲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很快就到了她的頭頂，即將將她籠罩。
“嫂子！”凰梓心一狠心，甩手在原地起了一道高大的火牆，隨後飛身朝憐嫿魂撲去。
“啊！”劇痛！凰梓心推開憐嫿魂，可是她自己卻被利齒貫穿了腿部，大腿處血流不止，疼得她發慌。
那怪物卻不依不饒，甚至凰梓心能明顯感受到很多密密麻麻的手在順著她的腿部向上攀爬，似乎要把她整個人都拽入黑影之鄭
“呃…啊！”
憐嫿魂摔在一旁，咬牙起身可是她卻沒有任何辦法。她沒有一點修為，連幫助凰梓心都無能為力。
“殤笙……殤笙，你快來啊……”她唯一能做的，隻是在原地祈禱，希望靈殤笙能快些趕到。
黑暗裏，一個人默默看著這一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憐嫿魂，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以你這般憑什麽同公主爭奪？”
慘叫聲都快要劃破夜幕，可是沒有人聞聲趕來。憐嫿魂逐漸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有人存心要把他們扼殺。所以在凰梓心門前早已經設下了結界，所以就算靈殤笙已經回來這一時間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
可是那個人為什麽要這麽做？殺靈殤笙嗎？不，靈殤笙此刻已經去了乾坤宮，那人沒必要多此一舉。殺常無心更不可能，雖無心是靈殤笙的左膀右臂，可是那人極易信人，大可不必下殺手。殺凰梓心？可這下何人趕去招惹鳳族。
那麽隻迎…
憐嫿魂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料到，她一個連門都少出的人，會招來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