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枕黃粱萬事非
十八年前的慘案就像一叢幽深的密林，暗流湧動，迷霧重重，哪怕是親眼目睹的人都輕聲低歎：“我知道這事，那年我才十四歲，初出茅廬，打娘胎裏頭一次見人死在我麵前。”
“這傳聞竟是真的？”一個初入江湖生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剛剛那人十分篤定地答道。
“那你給我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那江湖生好奇而急切地問道。
“沒人知道！在場的沒一個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盡管已經過去了十八年，那饒臉上卻仍帶著一絲恐慌。
“難道，幻異宮是來複仇了？”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老江湖。
“唉，這江湖恐怕又要引起一場血雨腥風了。”旁邊一位年過半百的白發老頭兒暗自歎息。
“當年就該把他們全殺了，一個活口都不留！”也有人憤憤不平。
片刻間，賞月閣裏嘈嘈雜雜，好似悶雷嗡嗡作響，即將炸開際。
“各位看客莫急，老朽這故事才了一半哩！”書老兒的話又將閣樓諸位的心神拉了回來，剛剛滌蕩的陰森與驚恐也被逼退了一半，眾人慢慢回過神兒來繼續聽書。
這蘭青雲夫婦一死，江湖各派誓死要斬草除根，此起披伏的呼喊著：“血洗幻異宮，為武林除害！血洗幻異宮，為武林除害！”震耳欲聾，響徹際。幻異宮弟子悲痛交加，衝冠眥裂，既不能苟延殘喘，那就殺個痛快！
就在這千鈞一發，爭鬥一觸即發時，突然現異象，空周圍登時出現一大片層層疊疊的陰雲，從四周狂卷而來。剛剛還蔚藍的轉瞬間就變得僅有一口鍋那麽大，陰雲絲毫沒有停下腳步，一點點地侵蝕著這點藍。俶爾便隻有圓盤那麽大了，密布的陰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終於那點藍被吞噬的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跡。
風雲變幻，雷嗔電怒，狂風驟起，好似哪個武林高手施展了武功絕學，讓這些自允為名門大派的人都望而生畏。一時間竟連手中的劍都無力握住，紛紛掉落，更有甚者搖搖晃晃幾欲倒地，就連東三派的掌門人也不例外。瞬間竟有半數人落荒而逃，還有人跟著了魔一般地，看著上密布的陰雲哭喊著：“蘭青雲的魂！是蘭青雲的魂！不是我殺你的，你別跟著我，你別跟著我！”
嘶喊的、奔跑的、揮劍的……現場混亂不堪，東三派掌門人為穩眾心不得不宣布：“蘭青雲自知罪逆深重，自殞幻異宮前。念其執掌武林十年來，下平，其下弟子無濫殺無辜之象。現今《冥幻心法》已毀，其女已殺，此事便就此作罷。幻異宮全宮弟子，亦是受蘭青雲夫婦的蠱惑，且尚未練成心法，今日權且放過，日後若為非作歹，爾等定當殺之，絕不像今日這等心慈手軟！”
罷，密密麻麻的人朝山下走去，可誰知行至半山腰就見火從而降，幻異宮已被熊熊大火點燃。登時染紅了半邊，火焰直衝雲霄，好似暈開了一大朵妖豔的花，美得讓人不敢直視。幾個壯漢嘴裏忍不住嘟囔著：“真是怪！我剛剛明明拿著刀呢，怎麽就突然掉地上了呢！”
“有什麽可怪的，你那是嚇破哩！”另一個壯漢抬頭掃了眼剛剛那人。
“瞧！那邊的火，活了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呢。老有眼，惡人食惡果呀！”一行人站在半山腰望著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幻異宮此時正在烈火中一點、一點的消亡。
好似還有陣陣啼哭聲飄蕩山間，清脆響亮，清晰的好像就在耳邊哭泣，卻又模糊的隱隱約約，好似做了一場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多像一場盛大的追逐與幻滅，呼啦啦地來，又呼啦啦地去，終究都是手握流沙不複得。
曾經幻異宮雄霸一方的武林盛世早已隨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劍龍閣、神鞭府、南陽山莊的三足鼎立。蘭青雲死後，當時劍龍閣的掌門離宗、南陽山莊掌門賈仁力薦神鞭府的冷峰為武林盟主。為避免一家獨大，東三派特立此規矩：武林盟主，下至尊；力挫群雄，能者勝任；十年一期，絕無連任。從此武林又渡過了一個平穩的日子，直到八年前冷峰逝世。武林大會召開，新一輩翹楚也就是現在劍龍閣的掌門人離劍陽榮登上了盟主之位。
這些年裏，幻異宮弟子也再未踏入武林一步，過著離群索居的日子。可就在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風流倜儻的少年，腰佩五彩琉璃珠，手握一柄五彩琉璃劍。這少年扶危濟貧，打劫強盜，年紀就曾協助縣令破了一起百名幼兒失蹤案，從此一案成名，人稱“琉璃公子”。江湖傳言，當年蘭青雲明溪夫婦狸貓換太子，拿假女娃換真公子，而這位年紀輕輕便身懷絕世武功的不是別人，正是幻異宮的正統血脈。不過這事聽起來簡直是方夜譚，若幻異宮裏人人如此，當年又何來屠殺一？
可近幾年，還有一位黑衣黑麵，自稱“孤狼”的人在江湖上傳了起來，隻是至今無人有幸見其麵。此後常有著黑衣，配半臉麵具之人現身，常在夜裏或人跡罕見的山穀。均不似琉璃公子這般坦坦落落，貌若潘安，一身白色衣衫，風姿卓越，更似一位降謫仙，又因其樂善好施、扶危濟貧，備受江湖各大門派的擁戴，更認定他是一個正直不阿的俠者。如今十年之期已至，新的武林大會迫在眉睫，下英雄盡顯身手。
書老兒講到興起，撫掌一拍桌：“聽聞這琉璃公子、劍龍閣的離子陌都將前來角逐盟主之位！”唏噓一番又道：“而聽聞，江湖上隻聞其名不見其饒孤狼也將來一決高下，‘武林大會’又將是一場生死決鬥，江湖或將大變。”
書老兒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娓娓道來：
“幻異宮，現江湖，孤狼一戰夜朔風；
遊散人，真梟雄，琉璃俠氣武林風；
劍龍閣，英雄帖，蛟龍劍氣顯雄風；
上元節，中秋夜，英雄美人滿春風；
好書，逗好趣，談地若清風；
不嫌多，不怕少，閑銀碎銀好威風。”
眾位看官識趣地遞上銀子，讚不絕口後又紛紛地離開了賞月閣，剛剛鐵一般的人牆瞬間瓦解，展露一片光明。鳳翎這一看驚了一跳，這書的竟是剛剛那位公孫老伯，難怪覺得如此熟悉。她緩步向公孫老頭走去，放下幾兩碎銀，忍不住誇讚：“老伯不僅神機妙算，竟還妙語連珠、滿舌生花。今日得見老伯，鳳翎也算不枉走這一遭。”公孫老兒仰而笑：“得見鳳翎姑娘，乃是老夫的福氣，姑娘這番誇獎老夫可是受不起。”
鳳翎愁水靈靈的眸子轉了一轉，微微低垂，好似女兒家的婉轉心事。良久方才抬頭：“老伯可是每日都來此書卜卦？”
公孫老兒別有深意道：“時也，緣也。”
鳳翎眉頭微微皺起，好似邊一絲嫋嫋雲煙：“唉，佳期難再縫，下次老伯可要給鳳翎好好算上一卦。”
公孫老兒撫須一笑，好似看破機：“姑娘莫急，緣來了自是擋也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