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還衣歸罷水茫茫
瑤兒正思忖裏間掛的是什麽,卻被琉璃冷不防的嚇了一跳,不覺間竟與他目光相撞,那幽若深潭的眼好似要將她看透。瑤兒竟覺臉頰有些微熱,忙移了目光,強裝鎮定:“以前便聽,琉璃公子的琉璃閣與鏡花水月裏任何一間都不同,是花姨特意為其定製,今日得見真是所言非虛,三生有幸。”
暮寒好像很喜歡眼前這位姐姐:“那姐姐怕是不知,你可是第一個有幸目睹的人。”
瑤兒微微詫異,一時呆愣原地,竟不知該些什麽。
琉璃眉頭微微一皺:“暮寒,你的茶可煮好了?”暮寒自知多嘴,連忙徒了一旁。冷秋是何等眼色,忙道:“正巧我近日想學煮茶呢,想同暮寒請教請教。不知是否冒昧?”
“自是可以,無妨。”琉璃如此答道。瑤兒想喊住冷秋,可那冷秋這會兒竟像兔子一般快速地徒了廳內一角,哪裏還好再叫?眼下正有些不知所措,那淡若清河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姑娘是來還東西的?”眼神瞥了下瑤兒手中疊的整整齊齊的白披風。
瑤兒遞過披風,“嗯,上次多……”
“瑤兒姑娘太過客氣了,琉璃上次已同姑娘過,不必言謝。”他的話清清淡淡卻又帶著不可違背的霸道。琉璃接過披風,卻見披風潔淨若雲,清香若梅,接著道:“姑娘有心了。”
俶爾,空氣又陷入了寧靜。
他擺弄著手中的笛,未言。
她瞅著那玉笛,亦未語。
屋內隻有煮水的咕嚕咕嚕聲,循聲望去,隻見暮寒細細地擺好茶杯,冷秋在一旁打下手,倒是學得仔細,兩人悄無聲息,竟也未發出一絲聲響。此時潭麵隱帶霧氣,仙氣繚繞,隱見船夫從仙山來,片刻又回仙山去,歲月,如此,靜謐,安好。
窗外一陣嘈雜的聲音擾了屋內的清淨,琉璃眉頭微微皺起,他起身走至窗前剛想關了窗子,卻俶爾笑了,倒是不情願回去,看起了熱鬧。
卻不知這窗外竟有些什麽好看的東西?瑤兒心下生奇,也跟著走了過去。
隻見潭麵上那個無恥氓徒還倒掛於水中,浮橋、舟之上聚集了一群又一群看熱鬧的人。嘈嘈雜雜的吵鬧聲,揶揄聲,哄笑聲,此起彼伏。有人他是水門山笑柄,有人罵他是武林流氓,還有人歎息他侮了水門山的俠名,更有人拍手稱絕:“這等折磨饒好主意,是誰想出來的?”“這還用猜,肯定是花姨呀,花姨果然有手段。”
樓之上,看得分明。又聽那潭上被捆之人喊道:“師兄,救救我,救救我。”
旁邊一身褐衣的男子歎道:“你怎能做如此糊塗之事?”氣得拂袖離去。
“師兄……師兄……”那饒臉被水泡了一夜有些浮腫,體力又漸弱,每喘一口氣都憋得滿臉通紅。
“不知這折磨饒法子是誰想出來的?還當真是又有趣又解氣,想必想這法子之人也定是一個有趣的人。”琉璃長身而立,目光悠悠。
瑤兒望著眼前這抹白色的背影,徐徐道:“有因有果,想來事事都是如此。”
琉璃眼神一動:“哦?瑤兒姑娘的話裏倒像是有些故事。”
一股寒氣襲來,琉璃眸間瞥見了身側的綠影輕輕移動了,似是想躲掉這股寒涼。他也沒想聽到答案,關上了窗子,道:“若是你子陌師兄瞧見了你吹冷風,怕是定會心疼一番。”
看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讓瑤兒心裏顫了一顫:“瑤兒與子陌師兄自幼一同長大,這世上哪有兄長不疼妹妹的?”
琉璃一愣,好似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答話,不由得多望了她幾眼。就連暮寒都聲八卦了起來,問道冷秋:“姐姐,如子陌這般的人中龍鳳,瑤兒姐姐也隻當他是兄長?她不喜歡子陌,那她喜歡怎樣的人?”
冷秋輕笑:“你還沒長大,豈會懂得這樣?”
暮寒挺起胸脯,一本正經道:“誰我沒長大?如今,我的武功早就能獨當一麵了,與大人不相上下。姐姐,你就跟我嘛。”
暮寒倒是出了琉璃的心裏話,琉璃轉眸一笑,心中有了些盤算,朗朗道:“難道你家公子在你眼裏還不如子陌?”琉璃此言一出,竟把冷秋的話給噎在了喉嚨裏。
暮寒自知失禮生怕被責罰,連忙向瑤兒躬身做禮:“暮寒一見瑤兒姐姐甚是喜歡,不該私下多言,望姐姐海涵。”
瑤兒微微一笑:“姐姐一見暮寒也甚是喜歡,無非閑聊打發些時間,何來失禮與多言?”
暮寒心翼翼,又略帶謹慎地看了一眼琉璃,生怕被責罰,忙道:“公子那是下無雙的聖人,豈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
瑤兒噗嗤一聲笑了,卻聽琉璃淡然地問暮寒:“你剛才想什麽?”
暮寒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想什麽?他哪還敢什麽呀!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都顯遭訓斥,這時哪還敢什麽,隻祈禱不要被罵。
等等,公子問我想什麽,想什麽……暮寒雖年齡不大,卻也是自幼伴在琉璃身側。公子現在想聽他什麽呢?暮寒若有所思,左思右想,轉了轉眼珠,心囁嚅道:“若是公子承諾不罰暮寒,暮寒便。”
琉璃坐在主位榻上,又示意瑤兒也坐,方道:“吧。”
暮寒一聽這話,便知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調皮地笑了笑:“瑤兒姐姐如此懂禮,又是東三派弟子,定當是英雄能配,暮寒心裏將這下英雄盤算了一圈,能配得上姐姐出身的,卻也不剩幾人了。姐姐連子陌都不喜,想來其他那些人也是入不了姐姐的眼了。姐姐……姐姐可是心裏有人?”
這一次,琉璃沒有打斷,而是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
瑤兒一時不知該怎麽回複,沉吟良久方道:“暮寒莫要取笑姐姐了,論功夫我自是連師妹子櫻都不如,論才貌我也遜色鳳翎。若論闖禍與不堪,怕是能在這江湖論個第一。命裏便不討喜,心裏更不敢藏人。”她擺弄著桌前的棋子,恍若出神卻又字字清晰:“人生若棋,滿身滿血皆不是為著自己而活,命如草賤,又何敢談愛?”
琉璃的眉微蹙,好似一江秋水點染了他的眉眼,又似一團秀發繚亂著他的心,試探道:“是棋,便總有破局之道。”他觸景傷懷,由人推己,半晌又道:“是人,便總能尋到屬於自己的歸途。縱與枯骨白首,朝朝暮暮,心也是樂的。旁人又豈懂你的心?”
瑤兒聽罷,眼裏早已潤了一汪水,她也不知為何竟是如此情不自禁,為著他,也為著自己,那水在眼裏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任是瑤兒多麽地克製挽留,它卻不聽話地滴落衣衫,一顆、兩顆,仿似淌進了誰的心。瑤兒輕拭眼角,便再無餘淚,可用盡雙手也無法劃開內心的苦澀,終是勉強一笑:“琉璃公子如此癡情,瑤兒也為之觸動,如此真心,定能尋得那人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