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痛苦沒有止境
清晨。
夏雙娜僵硬地躺在床上,讀取記憶裏的檔案,如同一具沒有生命的死屍。
對著法老吹口哨,一宗罪。
借葡萄諷刺法老,二宗罪。
向瑪雅告黑狀,三宗罪。
欺騙法老有了孩子,四宗罪。
把法老當鴕鳥騎,五宗罪。
吐了法老一頭,六宗罪。
……
天啊,她還能睜開眼睛,看到今天早上的太陽,簡直是個奇跡。
這裏是東苑,夏雙娜昨晚不僅吐了圖坦卡蒙一身,還弄髒了自己的衣服,反正現在已經被收拾幹淨了。
奈芙蒂絲端來飄著花瓣的水盆,奈芙依朵拿著毛巾幫她梳洗。
“昨晚是陛下送您回來的。陛下還說等您早上醒了,到書房去見他。”
“哦。”夏雙娜知道,她的死期到了。
夏雙娜夾著尾巴乖乖給圖坦卡蒙道歉。
“陛下,我昨晚喝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該吹口哨,害得你差點……”
在那個詞出口之前,圖坦卡蒙吼到,“住口。”
夏雙娜朝他吐了吐舌頭。
圖坦卡蒙不需要她的道歉,他也不想再回憶一遍昨晚的悲慘,“我要離開底比斯一段時間。”
“多久啊。”
“可能要一個月,或者兩個月。”
“這麽久,去哪裏?”
“阿瑪爾那。”
“你要回阿瑪爾那?!”夏雙娜聲音都變調了。
“五年了,回去看看,當初遷宮走得急,母妃宮裏還有些遺物沒有搬走。”
夏雙娜可不管這些,她隻認定阿瑪爾那是圖坦卡蒙和娜娜的故事開始的地方,若是圖坦卡蒙看到那裏的宮殿神廟,花草樹木,就想起了娜娜,怎麽辦,她怎可能不擔憂害怕。
“能不去嗎,”夏雙娜意識到自己提了一個不合理的要求,忙改口,“我想和你一起去!”
“不行。”圖坦卡蒙不假思索拒絕。
“我想去阿瑪爾那,看看你的過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帶我去吧。”
“你以為我是去旅遊嗎。”圖坦卡蒙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幻想。
夏雙娜使出必殺技,摟著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大眼睛朝他眨巴,“但人家不舍得你啊,一兩個月都見不到,你就不會想我嗎?”
要一個月沒有這個小人煩他氣他,圖坦卡蒙頓時也覺得生活要少了很多樂趣和色彩,真如她所說,這還沒有走,他就已經開始想念她了,圖坦卡蒙捏了下她的臉蛋,“你隻能待在我身邊,不準亂跑,聽到了嗎。”
“好滴,遵命!”
夏雙娜剛離開沒多久,安赫姍那蒙後腳就走進了書房。
“弟弟,我也要跟你一起回去。”
圖坦卡蒙平靜地問:“姐,你明知此行危機重重,為何執意跟隨。”
安赫姍那蒙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因為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她環顧四周的彩色壁畫,金銀器皿,都是值得驕傲稱頌的藝術佳品,可她蜜色美眸裏沒有一分愉悅,“這裏,這座宮殿就像座華麗的監獄,古板程式,冷冰冰的,毫無生機,眾神庇佑著人民,卻不是我們父母阿吞神。你最初叫做圖坦卡吞,我叫安赫姍那吞,阿瑪爾那王宮才是我們的家啊,我們所有美好的回憶都在那裏。父王和母後也在那裏等著我回家,我想回家。”
她的話也讓圖坦卡蒙傷感,“是啊,太久沒回去了,都快記不清它的樣子了。我也想念好父王和母後,如果他們還在,多好啊。”
圖坦卡蒙沒有理由阻止安赫姍那蒙回去悼念父王母後,但他還有些顧慮。
安赫姍那蒙高傲道:“我對你和娜芙瑞要幹什麽不感興趣,我也不願和她同行,給我準備一條船,我帶五十個侍女,五十個護衛,先你一步出發,後天就走。”
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圖坦卡蒙自然同意了。
圖坦卡蒙將手中的密信放在火盆中燒掉,對艾叮囑道,“此次返回阿瑪爾那,對外隻能宣稱整理母妃舊物,記住了嗎?”
“遵命,”艾小心翼翼地問到,“要告訴娜芙瑞小姐我們的計劃嗎?”
“不用,別嚇到她,我不想讓她為我擔心。”提及心愛的女孩,法老臉上浮出一抹溫暖的笑意。
夏雙娜在東苑裏整理行李,聽到通報,霍普特在宮門口請求接見。
霍普特一身潔白的長袍,身姿筆挺,氣質高雅,經過此番曆練,如同一柄出竅的寶劍,成熟穩重了許多。
“我姆特來看望我,也給你帶了禮物,她想見見你。”
夏雙娜欣然答應,在尼羅河邊找了一家有特色的館子,請母子倆吃飯。
聽聞霍普特被法老重用,瑪雅春風滿麵,飯桌上把霍普特從小到大的光榮事跡都鼓吹了一遍。
其中自然少不了那個她講了八百遍的傳奇故事,霍普特出生時奄奄一息,在神靈庇佑逃過死劫,平安長大。
霍普特臉色不太自然,找個借口出去透氣,回來時羅茜正把精心準備的禮物往夏雙娜手裏塞。
是羅茜親手織的一種白色亞麻布,叫阿布-代爾,是阿布薩特專門做女子嫁衣用的。
夏雙娜不知道這些阿布薩特的習俗,笑容明麗真誠,“謝謝大娘,我很喜歡。”
羅茜拽過娜芙瑞的手,對自己這個“準兒媳”越看越滿意,又一個勁朝霍普特使眼色,拉人家姑娘的手,霍普特看了一眼母親,挪開視線,蜷長的眼睫蓋住濃濃悲傷,沒有行動。
羅茜想罵他,這小子怎麽這麽不開竅呢!
“姆特,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娜芙瑞說。”
雅間隻有兩人的時候,夏雙娜先開了口,“宰相沒有再為難你吧。”
“沒有。”
“阿伊這個人表裏不一最為狡詐,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我會小心。”
霍普特勉強勾起唇角,他不想偽裝,但他沒有辦法坦白真相,最終還是騙了姆特和娜芙瑞,他心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我姆特要在底比斯住上幾天,你能跟我一起送她回阿布薩特嗎?”
霍普特想了很久,就算她已經愛上別的男人,他還是決定對她說出自己的愛,不過他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和地點,遠離底比斯,絕不能被第三個人聽到。
夏雙娜婉拒,“恐怕不趕巧,我馬上要出一趟遠門。”
“去哪裏?”
“阿瑪爾那。”
霍普特神情驟然變得嚴肅,身子向她前傾,眉間透出凝重之色,“阿瑪爾那是當初宗教改革的主陣地,自從法老廢黜阿吞信仰後,阿吞信徒殘餘勢力和流民匪寇混在一起,那可是個是非之地,能不去嗎。”
“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會注意安全。”
“是和法老一起嗎?”霍普特以極低的聲音問。
“是的。”
霍普特隻覺心碎的淚水就要湧出眼眶,他強忍悲傷,將無盡愛戀化為一句,“我會在卡爾納克為你祈福,等你回來。”
“謝謝。”
夏雙娜又問,“聽說,你的師父是第二先知普塔莫斯大人。”
“是。”霍普特難過得不想多說一個字,生怕再開口就要哭出來。
“那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第二先知對我的意見。”
“哪方麵……”
霍普特仿佛預感到什麽,後背升起涼意。
“你可不可以巧妙地側麵打聽一下,第二先知會不會支持法老冊封我做王妃。”
霍普特的表情僵滯了,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夏雙娜甜美的聲音似乎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
“霍普特,你能不能幫我成為埃及第一王妃!如果這樣,我也可以在神廟幫你說上話,在貴族小姐裏選個漂亮姑娘給你做妻子啊。”
霍普特以為他都痛得麻木了,但這種痛苦哪裏有止境呢,她臉上的笑容明媚燦爛,在他眼中卻是那麽殘酷冰冷,像錐子一樣將他的心鑿得百孔千瘡血流不止,霍普特嗓音沙啞幹澀,承受不住極度的哀痛而顫抖,“娜芙瑞,你是真的看不出我的心,還是故意傷害我!我喜歡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