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成為一景
冷剛點頭:“當然,耳鬢廝磨,耳熟能詳喲。”
啪啪!二掌擊在桌上。
“這就對了,你冷剛也知道這麽個簡簡單單的道理,可為什麽有人連續二次看花眼兒出錯?”謝股長問罷,雙手將自個兒襯衫一撫,然後用力向上一甩,像甩撩了件袖袍擺到肩頭似的。
然後,雙眼炯炯地看著冷剛。
“這難道不是發人深思的麽?”
冷剛往椅背上一靠,不動了,立即明白了謝股長的意思。想想,仍有些疑惑:“不至於吧,打鳥也有被鳥啄的時候,也許就是看花了眼兒呢?”
“不,雁過留聲,人過留影,重複趟進同一條河裏,隻能是自作聰明,蛛絲馬跡。”
當著小姑娘,二人不便再提姓名,就這麽心領神會,彼此問答。
“我呢,碰巧懂一點考古,也懂一點心理活動。”謝股毫不謙虛的看著冷剛,慢吞吞的想想,又說:“一般這樣做,有二個目的:一是障眼法,引開人們的注意力,偷梁換柱。
二呢,竭力掩蓋本質和真相。所以,懷有這二個目的,對方必然驕枉做作,漏洞百出。冷剛你仔細想想,當時一下去拿東西時,對方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
好個謝股長,這麽絲絲入扣的一分析,冷剛腦子一亮,恍然大悟,連連擊桌。
“難怪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他好像極不自然,做作和刻意邀功。”
想想,又認真的補充說:“真是這樣,我當時確有這樣的感覺,不過沒往深處想而已。”他突然停住了。冷剛看見謝股長臉上露出一抹紅暈,慢慢從耳根彌漫到臉龐,頸脖,最後整張臉龐像在熊熊燃燒。
“謝股長,那你的意思是?”
冷剛不敢繼續設想下去,而是迷惑不解的看著頂頭上司:“是不是?”
謝股長舉起了一隻手,晃晃,再朝低頭刻鋼板的小姑娘瞟瞟:“我得好好想想,這事兒的前因後果。好,一切都過去啦。
冷剛,你能跟上我的思路,這說明我們有緣份。否則,即便把話全抖明,有人也未必然懂,不蒂於緣木求魚。下午的中幹培訓會,是否還是全部由我一個人唱獨角戲?”
冷剛朝他笑笑。
“當然,我給你當好助手就行。再能幹的大師,也需要助手啊,不是嗎?”
他知道,謝股長不過是隨口問問。真要自己像他一樣,拿著備科本和講義,在全體中幹麵前侃侃而談,長袖善舞,自己現在還做不到,他也不放心。
謝股長豎起了一根指頭。
“現在當然,不過即然到了宣教股,就要司職學習,爭取早日擔負起應有的工作重任。我這兒有一本玩意兒,你拿去看看。注意保密,不得外傳。”
一揚手,一本油印刊物扔了過來。
冷剛一伸手,淩空接住,然後攤在桌子細細看看。
這是一本僅有三十頁麵的油印詩集。封麵是平時裏常見的油光呈淺褐色道林紙,正上方被笨拙的描出幾顆星星,不規則的散落著;正中封麵,是二個黑色縷空大字“今天”。
冷剛有些不以為然。
這種油印詩本,在大學裏隨手可拾,抬眼可見,實在是太多太濫了。
冷剛記得,從租賃房搬到十三平方時,欣然和自己蹲在一大堆書和雜誌之間,挑選著值得帶走保存的。撲!欣然扔過二本油印詩集:“這玩意兒不帶了吧,為賦新詞強說愁啊。”
一會兒,撲!又扔出一大本:“這也是詩歌?整一本聲嘶力竭吼叫的私心大暴露得啦。”
冷剛沒吭聲。
說實話,他沒有勇氣再去拾起來,哪怕彎一彎腰,也覺得有點滑稽。想想在大學裏的風花雪月,整天吼叫著“真善美”“民主,自由!”
一有衝動便急切寫下來,原汁原味地朗讀給誌同道合的同學們聽。
讀者,讀得熱淚盈眶,熱血沸騰,好似天下的潮水波濤,都打著卷兒湧到了自己麵前。
聽者,聽得如醉如癡,如夢初醒,仿佛眼前就是一個,五千年來救國救民於水火的誌士仁人。當年的師範才女欣然,就是這樣被冷剛緊巴巴,暈乎乎地追上手的。
撲,又是一本。
封麵上的自己,靠了女同學一手精湛的刻鋼板仿宋體,雖然隻是幾根線條丌立,卻勾勒出了自命為詩人的冷剛肖像。
腳下是一串娟秀的自題詩。
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鋼,當淬火提練為撐天之本……
曾幾何時,鋼沒有撐天,卻做了個供人調遣的小科員。冷剛自嘲的笑笑,信手把“今天”一卷,扔在自己抽屜:“謝了,有空拜讀。”
“唉唉,輕點輕點,愛惜點。”
謝股長早心疼的嚷嚷著。
“不看不知價值,不讀不知曆史。冷剛,我看你是要好好的讀讀呢。這樣說吧,這本薄薄的油印本,總有一天,要進中國曆史博物館。”
冷剛不屑的聳聳肩膀。
“是嗎?如果它能進博物館,我屋子裏多的是呢。”
“你?”謝股哭笑不得的看看他,直搖腦袋瓜子:“真是服了你啦,還是你們八十年代新一輩行啊。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滄然而滋下。”
下午下班時,謝股長問:“明上午你要晚些到是吧?”
冷剛一楞:“我正準備給你說呢,你怎麽就知道了?”
他沒回答,而是對小姑娘點點頭:“小王,六點啦,你走吧,明天一早來收拾。”,習慣於下班把辦公室收拾得整整潔潔的小姑娘,有些遲疑不決。
“那,好亂好髒哦。”
“走吧走吧,打破打破習慣,你會有新的發現。走吧!”
他站起來,踱到門口朝黨總支方向瞅瞅,冷不防和正在鎖門的人事股長眼光對眼光。“喲,謝股長,下班了還探頭探腦的望什麽?找領導嗎?張書記下午開會去啦,還沒回來呢。”
尖嘴利舌的老處女,故意大驚小怪的嚷嚷。
“有什麽話,等他明天一籽再匯報也來得及。”
“說些什麽喲?”謝股躲煞星一般,咕嘟咕嚕的縮回了腦袋瓜子,和冷剛對看一眼:“女光棍一條!出口不遜,真是小人與女人為難養也。”
蹬蹬蹬!
仿佛像證明他的評語似的,人事股長示威般踩著三合土走廊,從窗口昂首闊步而過,留下一縷女人特有的體香。
出了這麽個不和諧的小插曲,原準備給冷剛說得什麽的宣教股長,有些氣頹心煩了。
“唉,我是準備給你說什麽來著?瞧我這記性。”
他拍拍自己腦袋,頭一抬:“哦對了,有些人啊,也是無風不起浪啊,群眾眼睛是雪亮的。冷剛,你莫費了個天大個人情,結果幫了倒忙喲。”
冷剛一怔,他聽明白了對方的潛台詞。
這麽說,自己給張書記辦的事兒,他也知道了?難怪知道我明上午要晚點來呢。
可問題是,他似懂非懂的告誡,是什麽意思?難道人們傳說的張書記作風問題,果真有此事兒?幫倒忙,我能幫什麽倒忙,不是張書記的親生兒子要讀蓮花校麽?
瞧著冷剛一臉的迷惑不解。
謝股擺擺手。
“行了,點到為至。人不是神,會立功受獎也會犯錯誤。我倒是提醒你,等二天,你該以宣教股工作人員身份,到美工路門市部摸摸底,看曲主任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宣教股不是有培養教育和觀察幹部員工的工作責任嗎?”
“好吧。”
冷剛不好推卻,淡淡回答。
事實上,他認為即便曲主任真如謝股長那樣所言,也不關自己的事兒。倒是作為股長的他,如果這事兒果真如他所料,還可以得到組織上的回報什麽的。
自己這樣做,實際上是在替他衝鋒陷陣和包打聽。
這可是冷剛非常非常不願意和違心的,但,即然股長做為工作安排了,自己就隻有服從,別無他法。
第二天一早,報到注冊的家長們領著各自的孩子,絡繹不絕的湧進了蓮花校。
欣然一大早就和任悅資琴到了學校。
作為小教組長,欣然還負有整個年級新生家長的接待重任。欣然也當然知道冷剛為什麽到現在還呆在屋子裏?所以,臨走時特地叮囑:“你莫在學校亂竄,丟人現眼。自己站在無人處,等你的張書記得了。”
冷剛冷冷的瞧瞧老婆。
真想追問她一句:“我怎麽就丟人現眼了?”
可這樣一來,老婆一準又劈頭蓋臉砸過來。
“莫問我,先問問你自己,站沒站樣,坐沒坐樣。知道的,還曉得你上過大學,當過憤青;不知道的,以為就是個收破爛的。”
自己呢,一準氣得怒目而視,也劈頭蓋臉的還過去。
然後,唉,平時間的架,就是這樣吵起來的。
罷罷罷,老師嘛,教育責任在肩,一不注意,就家庭和學校混淆是非了。行,讓她讓她,讓她得了啦。“嗯!”冷剛鼻子裏哼哼,扭過了頭。
近二個月的署假結束了,到處是興致勃勃的小學生,相互抓扯著,、歡知著,追打著。
而新來注冊報到的孩子們,則一個個聽話的緊跟著家長,生怕一不注意走丟了似的。
冷剛站在校門口左側蔭涼處,即不能讓在校園裏亂蓬蓬忙忙碌碌的欣然看見自己,又不能站得太隱匿,擔心看不到張書記或張書記看不到自己。
冷剛身後,是一大塊酷似蓮花的天然岩石,蓮花校因此而得名。
岩石綿延幾十米長,與學校圍牆形成了一段近百米十米寬的夾湧道。
這一大塊白堊紀岩石據說距今約1億4550萬年(誤差值為400萬年)前至6550萬年前(誤差值為30萬年)了,滄海桑田的時光之刃,把當初混沌粗陋的岩石,雕琢成了巧奪天工,精美絕倫的藝術之芭。
市和省裏的美院學生,幾乎年年都來此寫生。
屆時,一排排的學生們席地而坐,畫板林立,成為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