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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平民小夥

  “王姐,你以前是廚師?有這種手藝,怎麽不開個小飯館試試,浪費天才啊?”


  “廚師不敢當,弄點兒吃的倒是常得朋友的誇獎。”


  王貞笑笑,又指指魚盤。


  “請,你是客人,別客氣,多提意見!”“謝謝,味道兒好極啦。”吳剛又樂滋滋的拈一筷子。二人都明白,當著王妃的麵,得放鬆和自由自在。


  因此,二人此時看來,就是一般真正的忘年交呢。


  王妃隻是靜靜的坐在一邊吃著。


  她也不看雙方,神情淡漠而純情,整一個天真無暇的初三女生。三人吃完飯,王妃就起身收拾,然後端到廚房洗漱;洗漱完畢,又回來抹桌掃地。


  未了,拎起書包望著王貞。


  “媽,我回校啦。”


  “好!早點睡,莫再光是躲在被窩裏看書和聽音樂,要考試了。”“好的,吳叔叔再見!”“小王妃再見!”吳剛也朝她招招手。


  王妃出門,仍不忘回頭露齒笑笑。


  再對二人招招手,整一個乖乖女兒。


  王妃走後,吳剛也不顧忌了,就把昨中午自己看見他三人一事,講了一遍,然後正色的問:“虎毒不食子,沒有哪個母親把自己女兒往虎口裏推吧?”


  “是這樣!不過,即然是對方心甘情願撞上門來,又何樂不可為?”


  王貞靜靜地微笑著。


  “知道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嗎?

  阿兵不錯,幫了我不少忙,搭上了多個廣東沿海地區的批發老板,你說我是輸是贏?小吳剛,別忘記啦,我畢竟是個做生意的。”


  “可是,”


  吳剛欲言又止。


  想想王貞為了自己的所謂生意,把自己年幼的親女兒當作誘餌,心裏就感到惡心。“可是什麽,可是為了自己私利,把親女兒當作誘餌不是?”


  王貞洞悉一切的笑著。


  “小吳剛,你懂什麽?

  等你再吃幾年幹飯後,再來問我。借力打力的最高境界,是遊弋有餘,收放自如,各得其所,共同發展。對了,你說你在現場還看有人監視我?”


  “嗯。”


  “這可非同小可。小吳,告訴我,是真是假?”


  “真的!一個便裝小夥子。如果他走到街上,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沒有任何特征和毫不起眼的年輕人。”吳剛正色的回答。


  “王姐,我真的是替你擔心呢。聽說你那天晚上?”


  王貞安靜的點點頭。


  “我聽說了。


  有個胖乎乎的高小夥子,半夜三更的在我門前散步,我就知道一準是你。你出來你老婆知不知道,你怎麽這樣關心我,你才多大啊?”


  吳剛忽然發現不對。


  因為,他發現王貞的嗓門兒在輕輕顫抖,眼眶似有淚光閃爍。


  “你真愚蠢啊,知不知道你到這兒來,是有風險的?”一下就把對方問住了。吳剛怔怔,老實說,這他可沒想到。


  想到這兒來,最重要的是深刻在自己腦海裏的情欲。


  其次呢,是想弄清楚王貞王妃和阿兵之間的關係。


  現在,後一個目的達到了,盡管自己聽得似懂非懂,並沒明白真正是怎麽一回事情?可前一目的,唉,好像不太好明說呢。


  再說,此時的王貞,那晚的神秘魄力和吸引力全無,頓感索然無味了。


  不過,到她這兒有風險?這倒是沒有想到。


  哎,不是沒想過,而是沒有深入細致的認真想想。現在聽她這麽一說,吳剛突然有了一種深深的恐怖和大禍臨頭的感覺。


  然而,吳剛就想不明白。


  這個王貞呢,頭腦靈活,能說會道,知書達理,為什麽總是和鎮辦過不去?

  唉,鎮辦你知道麽,就是代表國家政府呀;你和鎮辦過不去,不說和國家政府過不去?和國家政府過不去,你就成什麽人啦?

  這不就是那些年常見的“反革命”和“反動分子”嗎?


  “我不知道,就想來看看你。”


  可是,吳剛緊跟著又搖搖頭。


  我一個大男人,讓一個女人替我擔心,多難為情;再說,我又不與鎮辦作對,我怕什麽?大不了離王貞遠一點或者不來往罷啦。


  可還是忍不住問:“那,那天晚上你到底怎麽了,聽說你在鎮辦被關了大半個月?”


  “深更半夜來敲門,王妃幸虧不在。”


  王貞淡淡的說:“四五個大漢拉起我就走,我一個弱女子哪是他們的對手?在鎮辦,大老劉小阿劉拍桌子,要我交待為什麽反動?

  我和他們對拍,問趙部長到底是什麽人?難道我爭辯幾句,就是反對黨和政府?”


  說著,做了個抹頸子的動作。


  “我抗議,說有本事就把我抓起來判刑槍斃,嗆得這一男一女相顧無言,足夠狼狽的。”,吳剛則擔心的看著她。


  “大老劉小阿劉為人很厲害的,整得水剛父子倆看到就溜走。你這樣硬碰硬,隻怕以後真是要吃虧的喲,何必呢?”


  想想,又補上一句。


  “你做你自己的生意,何必要涉及到國家政府的,有這個必要嗎?”


  王貞不說話了,隻是沉重的歎口氣。二人相對無言的坐著,瞅著大門上的最後一抹秋光,越來越暗,越來越淡。


  嘩,起風了。


  幾片樹葉,緩緩落了下來。


  有一片,慢慢騰騰的飄了進來,輕輕落在王貞腳上。王貞彎腰拾起,舉在手裏細細端祥,然後喃喃道:“落葉啦,塵歸塵,土歸土,我們都要休息啦,休息啦。”


  爾後,靜靜的看著吳剛。


  “你疑問,我也不明白,這是前世的注定,還是今生的選擇?

  人人都懼怕,強盜才橫行;個個都怯懦,惡行才猖獗。


  是的,我算什麽?一個無業無錢無勢的離婚女子,獨自帶著女兒生活,靠倒賣服裝過日子,我算什麽啊?


  可是,我不服,不甘心,這有什麽錯?


  難道僅僅是因為我比別人多問了幾句,多想了幾個問題,我就成了另類?難道就因為我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就成了大逆不道?真是笑話,滑天下之大稽!”


  說罷,整個身子往後一靠,依在桌沿上。


  屋外的月亮,不知何時升了起來。


  一抹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灑進,照亮王貞的左半身;而她的右半身,側隱藏在一屋空寂之中,黑發低垂,落花無語。


  吳剛看得有些發呆。


  也有些悲傷和感動。


  他忽然有種預感,也許,這是自己最後坐在王貞屋裏,不管怎樣,這兒是不能再來啦。……假若你來/透出百葉窗的燈光/會為你引路/我會套上粉色衣裙/悄悄拉開窗簾

  /在時間之畔/我記著我們還年輕/春天在你臉頰/在我唇間/我想像著/一雙骨節清晰的手/扶起一個旋轉的世界/假若你來/

  星光燦爛的夜晚/我告訴你的/也就是你要講給我的/那些平和的日子裏/波瀾般湧動的感動/和眷念/假若你來/不用再說什麽/讓剩餘的在烏藍藍的瞳仁/魚一樣唼喋著穿行/分手時東南風清涼/也不喃喃說再見!

  秋展會最後一次的工作會上,吳剛出盡了風頭。


  這讓大家都有點鬱悶。


  貨車司機公開扯起嗓門兒嚷嚷:“一個借調人員,難道還比我們都聰明?別人不說,我秋海棠吃這碗業務飯好歹也有10年啦,哼哼,如今老鼠上灶變成人啦。”


  沒想到了一向脾氣溫和的阿兵,突然向他發了火。


  “秋海棠啦,你吃了10年業務飯又怎麽啦?有本事讓王局長也表揚表揚啦?小心眼兒啦!你小人啦!人渣啦!”


  張羅也狠狠啐他。


  “看到人家有點長進就不高興?還是盯著自個兒的方向盤好。開車不看路,誰坐誰倒黴,還有臉在這兒臭叫?”


  凡科也皺眉道:“秋海棠同誌,都是業務科的同事,大家要團結,你這是幹什麽?”


  如此,麵對大家的嗬斥,貨車司機不高興地痛心疾首的搖著頭,咕嘟咕嚕的出去了。吳剛笑笑,抓起一張報紙對大家揚揚,也跟著出了門。


  瞅瞅無人,幾步攆上他,一把揪住這廝的頸項:“秋海棠,我吳剛幾時得罪了你?”,貨車司機被揪得一楞:“哎喲,打人啊?”


  “打了你又怎樣?”


  吳剛稍稍用力一挾一推一放,秋海棠就跌了出去。


  本來就顯矮小的個子,撞在走廊柱上,打個滾兒,又站起來:“吳大個,你敢打老”,撲!腰杆上又挨了重重一拳,嗬的倒下了。


  吳剛就一抖報紙,一屁股坐在石橙上津津有味的讀起來。


  聽到拐彎角處的腳步一響,吳剛迅速換上笑臉。


  隻見他一手持報,一手上前拉他:“怎麽啦,秋海棠,快起來。”“哎喲哎喲,我的腰杆!”“怎麽啦?”是李書記。


  李書記拎著文件包,好奇的瞧著二人。


  “上班時間,這是幹什麽?”


  “我上廁所,就看到秋海棠蜷在這裏哼哼,許是不注意跌倒了?”一麵背著李書記,朝貨車司機笑笑:“是不是啊?來,我拉你起來。”


  “哎喲,我動不了啦,我操”


  “嗯,當著領導也敢粗言穢語的,秋海棠,你不對哦。”


  怒目而視,嚇得秋海棠渾身一顫:“哎喲,我腰杆喲,我的腰杆喲。”,李書記皺皺眉:“嗯,小吳扶他起來,自己去醫院看看,不要耽擱了工作。”


  然後,對吳剛親切友好的笑笑。


  “小吳嗬,這段時間,怎麽沒見到家來了呢?教老太太還在問你呢。”


  “我和張羅約了的,今晚上就到。”吳剛靈機一動:“剛好我把局裏分的蘋果幫她拎回去,她拉差呢。”


  李書記就嗬嗬直樂。


  “誰讓你長得這麽膀大腰圓,不拉你的差拉誰的?好,你們忙。”一轉身,不快不慢的走了。


  再說那秋海棠,被足足高了他一大頭的吳剛,連挾帶推,又狠狠挨了一拳,蜷曲在地上實在夠嗆。


  可也沒忘記把吳剛和李書記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時,居然忍著痛爬起來。


  一麵啐道:“好你個狗日的吳剛,你幾時和張羅約好的?腳踏兩隻腳,兩麵討”,撲!吳剛一腳踢在他臉孔上。


  撲嗵!貨車司機斜著飛了出去。


  下班時,吳剛搶過去幫張羅拎起竹簍:“保鏢護送,前麵開路。”,張羅看看他,雙手一叉腰:“表現到本小姐頭上來啦,改邪歸正啦?”


  “就是就是,走吧。”


  吳剛笑嘻嘻的,一手拎著竹簍,一麵彎腰手往半空一劃:“美女,請!”


  二人就合著從各個科室湧出的人流,朝樓下走去。過了走廊,下了樓,前麵突然有人尖叫起來,隨即人流嘩的分開。


  隻見前麵一人揮著一把大紅搬手,踉踉蹌蹌卻又惡狠狠的撲來。


  張羅嚇得“媽呀!”一聲掉頭就跑。


  緊跟在後麵的阿兵,將她往自己身後一拉。


  “不怕啦不怕啦!”一抖雙拳,迎了上去。來人卻嘶啞著叫道:“阿兵讓開,不關你的事。”,阿兵一楞:“秋海棠啦,你這是幹什麽啦,你瘋啦?”


  說時遲,那時快。


  趁他一楞,吳剛上前照準就是一腳,踢掉了秋海棠手中的大紅搬手。


  咣當,搬手很響的砸在水泥地上。保衛科的人迅速趕到,扭住了貨車司機。出了局大門,張羅疑惑的問:“秋海棠下進還好好的,怎麽突然變成了這樣?”


  吳剛很紳士的聳聳肩。


  “天知道!不過,他這症狀和我原來單位上,一個突然發病的很相同。”


  “噫,突然發病?”“是的,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狂燥不安,提刀舞棍要殺人。而且,專找平時和自己吹得攏的人。”


  張羅驚慌的反問:“為什麽?”


  “我們也不知道。


  後來送到精神病院一問,才知道,這是患了一種臆病,叫親人虐待症,屬精神病的一種。患者專找自己最熟悉和家裏人,尋死覓活的扭到折騰。”


  張羅吊吊眉頭。


  若論在科裏和秋海棠最打得攏堆也吹得攏的,自己算一個。


  這下好了,這不是惹火燒身嗎?吳剛瞅見眼裏,冷笑一聲,加快了步子:“這秋天是不同,不過才六點多,天就黑了下來。”


  張羅跟了上來。


  “你怎麽今天這樣勤快,我正捉摸著這10斤蘋果有點重呢。唉,發什麽不好,偏偏又發蘋果?上次發的,都還沒啃完。”


  “包裝不拆,不沾水,放上一個月沒問題。”


  “亂說,上次照你說的,才放十幾天就蔫了皮,又來啦?”


  “唉,張羅,你看我這人怎樣?我們停戰好不好?”“好嗬,我說過,隻要你不助紂為虐,甘願當電燈泡打醬油就行。”


  “可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說吧。”


  “你看我這借調,一借就是大半年,調起吊起的。”吳剛看著張羅,認真的說:“放在誰身上,誰也不愉快吧?”


  “這個嘛,我早知道。不過,區商局是財政撥款,正式進一個人不容易,沒有你想得那樣簡單。”


  張羅瞅瞅他,也認真地回答。


  “你的心事兒,不單是我,就是科裏也全知道。可要幫上這個忙,真的很難。”


  想想,補上一句:“不過你放心,有機會我會給我姨父提的。”“我記得這個話,你上次也說過。”吳剛笑笑,把竹簍換到左手。


  “我是有意,你卻無心,兩情不相投喲。”


  “說無心不假!吳大個,我就說句老實話,你知道科裏的人都是怎樣來的?”


  “不太清楚。”,吳剛沒說假話,他對此確實不太清楚。當然,也模模糊糊知道,比如秋海棠,吊兒浪當,油嘴滑舌,實在不乍的,可你知道他後麵是誰?

  他姑父的舅舅的老婆的父親,是前市商委辦主任。


  他本人呢,又是王局長僅次於凡科的親信司機。


  又比如內勤,一個姿色和本事都不怎麽樣的女孩兒,其老爸的戰友的戰友,是市農林局現任的一把手……可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總不至於業務科浩浩蕩蕩三十餘號人,都是如此吧?

  吳剛寫在臉上的心思,讓張羅忍不住發笑。


  “別費勁兒啦,吳大個,說真的,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業務科就沒有平平常常的人。我不能再說了,再說,你又說我打擊了你。”,吳剛臉色暗暗,憤憤的看張羅一眼。


  “那你就別說了,這世上就沒有個公平。不過,我還是認為事在人為,倒真是想試試。”


  張羅沉默了。


  吳剛不討人喜歡,可卻越來越引起張羅的感概:一個平民小夥,明知道前麵的世界不屬於自己,卻義無反顧的拚命向前。


  說他投機鑽營也罷。


  說他利欲薰心也好。


  可這股不服氣的勇氣,畢竟讓人嘲笑之餘,陷入同情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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