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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殺人誅心

  遣走了花匠趙安,剛一回屋,顧雲汐就迫不及待的對顧雲瑤嚷:

  “姐姐,你瘋啦”


  “我的好妹妹,你可別喊啊!”


  顧雲瑤慌忙合了房門。轉身看顧雲汐,看她兩眼帶淚,伸手摸了她的頭,和顏解釋:

  “我和他早就好上了。他忠善老實,對我也真好,今天……也沒對我怎麽……”


  “可是,這事虧是我,要是被顧媽媽和督主撞見……”


  “放心,席剛開沒多久宮裏就傳話過來,把東廠的那些人全叫去了。雲瑾氣壞了,被顧媽媽哄去擲骰子,所以我才得空……”


  顧雲瑤說著,臉色越發嬌紅。


  顧雲汐目不轉睛的看她,發覺她那樣的神色不像是在愧疚,相反倒像正回味之中的意興闌珊。


  “姐姐,你難道忘了自己就快要進宮了嗎?要勁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犯糊塗啊!”


  “你……真覺得進了宮就是條好路?”


  顧雲瑤收了神遊之色,複看雲汐的急躁,表情現出些微的訝異。


  “難道不是?我們這些在別院裏長大的姑娘,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進宮聽差的嗎?”


  顧雲汐愣愣不解。


  顧雲瑤對她淺笑,既憐惜卻也無奈:

  “傻妹妹,世間真心疼愛子女的父母,誰願意把親骨肉往火坑裏扔?皇宮……那就是有去無回的火坑啊!”


  “姐……?”


  顧雲汐吃了一驚,抬頭看著神色淒迷的顧雲瑤,甚是不解。


  她對她苦笑:

  “好妹妹,姐拿你當我的親妹妹,才肯和你說這些知心的話。你隻需把它們放在心裏,別隨便和別的人講,終有一日你會明白大姐的心。早為自己打算,這貢院,斷不是你我長久的容身之所。”


  “姐姐……”


  顧雲汐感覺大姐看著自己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在莫名的糾結。


  顧雲瑤不再與她多說,隻笑笑:

  “大姐相信你遲早會懂,好了,很晚了,咱們休息吧……”


  我是可惡的分界線

  得到皇貴妃傳召,冷青堂急匆匆離了幽築貢院,進皇宮再由內侍引領入永寧宮已是亥時。


  穿正殿入寢閣,剛進門他就瞥見路前麵穿金紋遊鳳來儀的赤錦地毯上囫圇著一片濕漬。


  準是她又鬧性子,摔了杯盞了……


  冷青堂暗暗想著,腳下不敢耽擱,隨著一名穿著彩帛緞羅裙的小宮女行至沉香木闊床的近前。


  遍繡灑珠金線芙蓉花的絞綃錦帳上裏側臥了一美人,周身未著織金龍鳳文大紅袖衣,隻披了紅羅褙子,露著粉琢的頸子,那正紫的綴花抹胸內裏隱隱可見一條深溝。


  此時該是後宮安寢的時刻,她早就卸去繁冗華麗的鳳冠金釵,散去蝶翼流雲烏髻,那裹了梨花香頭油的青絲便如黑瀑般在暖黃描鳳凰碧霞錦緞被褥上鋪撒了一片。


  往臉上看,確是個標誌的美人模樣。


  鵝蛋臉上膚若凝脂,在旁邊的碧玉琉璃寶燈的燭火映襯之下,這吹彈得破的肌膚便煥發出象牙色的光澤。細長入鬢的黛眉之下,一雙嫵媚勾人的桃花美目裏填滿了憤、怒怨。


  她,正是永寧宮的主子,當今孝皇帝最為寵愛的皇貴妃萬氏,閨名玉瑤。


  “臣冷青堂給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聖體金安。”


  冷青堂在床前止了腳步,微微一笑垂下眼簾躬身下拜,問安的聲音被他故意拖長,尾音抬高一度,顯得極有些玩謔。


  “嗯……”


  萬貴妃嘴巴不張,硬從嗓子裏擠出個音。


  見了冷青堂,一張妙臉上的嗔色多少有所減退,懶懶的動了動身子調正坐姿,給鳳床騰出一方空位。


  “怎麽來的這麽晚……”


  “娘娘恕罪。”


  她卻無怪罪,眸光流轉,向床邊空出的地方輕瞟一眼。冷青堂會意,直接起身,一屁股坐


  在了那個位置上,絲毫不忌幾名在場的宮娥。


  “這是誰又多長了腦袋,敢惹皇貴妃生氣?”


  冷青堂挨近萬玉瑤,諂媚的笑問。


  “還能有誰……”


  萬玉瑤冷哼,精致的下顎向旁邊揚一揚,拈著酸勁咬牙恨道:

  “儲秀宮那位……又有啦!”


  “又有了?”冷青堂麵色微訝。


  不需萬玉瑤再多解釋,他心裏已然明白,能夠讓她這位尊位高寵的皇貴妃不顧宮闈忌諱,深更半夜的把他這東廠的頭頭召進後宮是為何事。


  孝皇帝登基至今,後宮已有三位主位,即坤寧宮的皇後錢氏,永寧宮的皇貴妃萬氏,以及儲秀宮的皇妃許氏。


  方才,萬玉瑤口中提及的“儲秀宮那位”,指的便是許氏,閨名元嬌。


  萬氏早許氏幾年侍駕,容貌嬌美,甚得龍心,入宮不到一年便晉升為皇貴妃。


  不過冷青堂卻清楚,能使萬玉瑤平步青雲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其顯赫的家世。


  其父萬宗官封鎮西神王,不僅是在朝野上極具影響力的權臣,也是手握重兵的武將,其弟萬禮年紀輕輕就被封侯,可見當今聖上對萬氏一族的器重。


  凡事卻都不盡完美。


  萬玉瑤雖然得寵,但侍奉皇上幾年隻誕下了兩個公主。而從前年入冬起,進宮不久的許元嬌那麵就傳出有孕的消息。


  冷青堂明白許妃有孕為何會令萬貴妃如此坐立不安。


  想來五年前皇上的嫡出太子自染瘧暴亡後,其生母正宮皇後便一蹶不振,如今終日禮佛,無心打理後宮,萬事都交由皇貴妃代勞。


  萬氏大權在握,唯一不足便是無有皇子傍身,偏偏皇妃許氏接連有孕。都說母憑子貴,一旦她產下麟兒,不直接威脅到萬貴妃的鳳權?

  冷青堂不可能忘記,前年許元嬌那胎懷到四月突因一場意外小產,哭訴遭受奸人算計才會痛失了龍子,引得龍顏大怒,命東廠的人嚴查過好一陣。


  他心中有數,橫豎也是萬貴妃買通了內侍對許元嬌下了黑手,於是隨便抓了幾個宮娥抵罪,那是也就替她遮過去了。


  可是,誰都沒想到,那許氏的肚子還真是塊寶地,前後一年多光景,竟然又有喜了!

  難怪萬貴妃會坐立難安


  嗬嗬,後宮的女人啊……真是沒一刻消停的功夫!


  冷青堂內心暗暗感慨,並沒把反感的情緒帶到臉上麵上分毫,慢悠悠問:

  “這次……您打算如何?”


  “本宮還要請教冷督主,可有什麽方兒……能夠一勞永逸!”


  萬玉瑤湊過來,桃粉的臉蛋就塊貼上冷青堂一側臉頰,兩隻玲瓏手臂像一對玉白的蛇勾住冷青堂的脖頸,聲色嬌滴滴的問。


  冷青堂自知避不開,索性挑動手指,從萬玉瑤的鬢角挑起一縷頭發放在掌中把玩著,


  萬玉瑤不禁催促:

  “怎麽,連東廠的督主也拿儲秀宮那位沒招了嗎?”


  “許元嬌動不得!”他甩了掌上的青皮,答得幹脆。


  “怎麽動不得?”身側的美人瞠目。


  “娘娘試想,去年許氏落胎於後宮驚動不小,今年剛懷上您就急不可待,萬一出了事,引皇後出麵……”


  “切!我怕那人老珠黃的婦人做什麽!”


  萬玉瑤滿心不悅,放開冷青堂,想了想卻有不甘,複又湊上來,輕晃冷青堂的身子,嗲聲求著:

  “本宮明白這事兒的利害,所以才要煩勞督主,還請督主給本宮支個招,神不知鬼不覺的,還幹脆、徹底!”


  許元嬌,兵部尚書許朗軒之女。


  仗著是皇親國戚,許朗軒在朝堂上多次結黨上書,要求孝帝撤銷東廠,實屬冷青堂的政敵。


  如今這皇貴妃偏要鬧著整治許氏,真能借了她的手小懲許氏,就可敲山震虎狠狠打擊許尚書的氣焰。


  不過若許氏這胎真


  是個龍子的話,倒對自己有用……


  莫若使個緩兵之計,想看看局勢發展再說


  “辦法……倒是有一個……”


  暗自權衡著,冷青堂唇畔動了動,表情似笑非笑。


  “快說!”


  萬玉瑤的語氣明顯迫不及待。


  見冷青堂不語,萬玉瑤急忙命令在場宮娥內侍:

  “你們都出去候著。”


  “是。”


  待眾宮侍如數退出了永寧宮的寢閣,冷青堂才壓低聲音對萬玉瑤道:

  “最近西夷研製出了一種慢程的毒藥,名曰‘百日誅仙’。此藥無色無味,就連銀針都無法探測出其毒性……”


  “這藥保險嗎?”萬玉瑤麵露疑慮。


  冷青堂狡黠一笑:

  “娘娘若要徹底了卻心頭之患,方知同樣的路數不可於許妃身上重複再用,倒不如稍安勿躁,盡管讓那女人養孕,待龍子長到一定月數,再每日小劑量喂她‘百日誅仙’。那時候,她不死,她肚子裏的龍種也是吃不消的。隻要龍種有所閃失,娘娘……您認為皇上與皇後那邊……”


  “好!妙啊!”


  萬玉瑤喜形於色,連連擊掌:

  “皇上與皇後一心求子,勢必要遷怒許氏!到時候,我們再派欽天監做做文章……冷督主,你這招‘殺人誅心’用得妙啊!”


  冷青堂起身,在萬玉瑤腳下跪拜:

  “為皇貴妃娘娘分憂是微臣的本分,娘娘的歡欣就是臣的歡欣。”


  “起來吧,你可真是本宮的解憂果啊!”


  ……


  冷青堂剛剛走出永寧宮的大門立刻斂起了一臉的諂笑,全神肅目,沒有一絲表情,與方才在萬玉瑤寢閣裏的逢迎的嘴臉比起來判若兩人。


  了眼候在殿外的近侍蕭小慎,沒有吩咐,疾步向宮門口的方向走去,似有多種的厭惡與憂煩壓在心頭,再不願在這地界上久留一刻。


  邊思慮邊走,陣陣幽香令冷青堂驟然停步。身後,蕭小慎和帶來的兩個侍衛也急忙止了腳步,靜候吩咐。


  “在這等我。”


  冷青堂對隨行者簡單命令了一聲,低沉的嗓音透出濃濃的疲憊。


  沿路向西走不遠,便可見一處宮院。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一方黑色楠木匾額,上麵刻有三字楷書: 司膳房。


  大羿國皇宮內設有司膳房與禦膳房兩司,分別監管後宮妃嬪與皇上的飲食。


  如今已是午夜,司膳房院門大開,裏麵可見燭火搖曳,應是忙著為後宮的哪個主子準備夜宵。


  冷青堂隻向司膳房院裏望了一眼,並未多作停留,就直徑來到門外的一棵桂花樹下。那棵桂花樹已有些樹齡了,樹幹粗實,枝繁葉茂。


  眼下入秋,乃花期盛時,但見倉碧蔥蘢的樹葉間滿滿簇擁了金燦的小花,不時散射出陣陣沁脾的幽香。


  冷青堂深知,令自己引步而來的正是這特殊卻熟悉的花香,於是獨自背手站身在桂花樹下,倦倦的合了兩眼,任由夜風拂過後,滿樹的黃花揚揚灑下,如落雨般打在他的身上。


  恍然,那道纖纖的身影從記憶的最深處走出來,立在這方寸之間對他抿唇輕笑,神色嫣然。


  猛的打開雙眼,冷青堂重重歎了口氣,舉頭望定滿樹的桂花。


  背後,蕭小慎手托玄色錦織大氅袍沿路尋來了,見督主寥寥立在落花的桂樹下麵沉思無語,不敢多問,輕手輕腳的過去,將大氅披在他的身上。


  “督主,入秋了,當心夜風寒涼。”


  冷青堂依舊寡言,將袍子係好,邁步遠去,清冷的月下,身影孑然。


  十年了,黃花尤在,斯人已逝!……如是,你在那邊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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