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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巧獲名單

  顧雲瑤吩咐下去不多時,貼身宮娥頌琴兩手托了一卷櫻粉的緞子走進來。


  “主子,羽錦取來了。”


  顧雲瑤點頭,示意趙安。趙安接過羽錦,抱進懷裏,轉頭對顧雲瑤道:

  “奴才鬥膽,借主子金簪一用。”


  顧雲瑤詫異,卻不問話,直接挑起玉腕,兩根指頭捏了發鬢間的刻金水月簪,交到趙安手中。


  趙安看看簪子,緊緊抿唇,將尖利的簪頭猛的刺入錦料,在光滑的表麵挑出兩個破洞。


  頌琴見了,驚愕的叫起來,表情滿是惋惜與心疼:

  “哎呀!趙公公您這是幹什麽,好端端的料子全毀了!”


  “頌琴!”


  顧雲瑤厲聲打斷宮娥,豎起食指貼在唇上,示意她噤聲。


  頌琴紅著眼睛,再不敢在吭氣。


  顧雲瑤與趙安微笑對視,眼神默契。


  突然她獰起五官,橫眉立目的模樣好像變了另外一個人。


  顧雲瑤幾步衝到紅木桌案前,揚手打翻了茶杯,嘶聲的怒吼像是故意要讓整個曉夜軒的宮人聽到她的怒不可遏:


  “頌琴,你隨趙公公到司禮監去,給本宮好好問問那群奴才是如何當差的!這樣的料子也敢拿來給本宮用,難道存心想要羞辱本宮不成?!”


  趙安裝作誠惶誠恐,與頌琴雙雙跪地,苦口婆心的勸慰:


  “主子!主子您消消氣吧!奴才這就去司禮監,您別急,千萬不可氣壞了身子呀!”


  “還不快去”


  顧雲瑤怒目圓睜,憤然拂袖,打發他與頌琴出去了。


  午後春光燦爛,空氣中隱隱浮動著泥土濕潤的氣息,無聲的昭示著又一個春天悄然到來了

  冷青堂受罰,如今的司禮監掌印由秉筆封公公接替。


  司禮監辦公機構位於皇宮南側一獨立宮院內。


  大羿皇宮,各類與宮中生活息息相關之事宜,如各類大典、前朝官員、後宮嬪妃之封賞、宮人晉升、處罰等等,俱有詳細的文薄記錄。司禮監用於存放這類文薄卷宗的地點,名為“架閣庫”。


  正午時辰,司禮監架閣庫的前堂隻有當班的管事劉公公與一小太監。


  此刻閑的無聊,應了“春困秋乏”那句話,爺倆一個彎腰趴桌、一個仰麵靠椅,正在美美打著盹兒,連門外進來人了,也渾然不知情。


  趙安帶了頌琴與兩名內侍風馳電掣般掠進了架閣庫。趙安從頌琴手上抄起一整卷羽錦,狠狠砸在劉公公身前的桌案上。


  劉公公睡得正香,做夢夢到自己走著走著撿到個大金元寶。


  元寶在陽光底下閃出金燦燦的光輝。他愛惜的看,將元寶一邊放在槽牙之間咬了咬,笑得合不攏嘴。


  冷不丁,頭上晴空萬裏刹那間變得烏雲密布。緊接著“嘎啦”一聲驚魂雷鳴,直接把劉公公從夢裏震醒了。


  睜眼瞅,眼前兩人氣勢洶洶,一個垂手挺胸、神色漠然,一個柳眉倒豎、雙手叉腰,活脫脫的雌雄雙煞找上門來。


  “哎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曉夜軒的趙公公與頌琴姑娘嘛!什麽風把您們二位吹到司禮監來了?”


  劉公公諂媚的笑,起身相迎時,椅上打盹的小太監也醒了。


  “哼!”趙安兩臂環抱,冷笑一聲,撇嘴瞪了劉公公一眼。


  曉夜軒的裕昭儀眼下聖寵正濃,皇上賞賜不斷,三天兩頭從尚工局往她宮裏搬東西,光是劉公公經手記錄在冊的文案,就不下三十件之多。


  大中午工夫,她宮裏的掌事公公竟然帶著個宮娥與兩名內侍氣勢洶洶跑過來,看樣子大有興師問罪之意。


  劉公公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隻得訕訕拱手,賠笑道:

  “趙公公,有話好說嘛!您這是?”


  “好說?”


  趙安抬了頭,傲慢到將鼻孔對準劉公公,陰陽怪氣道:

  “睜大你用來甩鼻涕的眼睛仔細瞧瞧,尚工局那頭做出來什麽好東西來了!”


  趙安原本也是個膚色白淨、眉眼俊俏的男子,如今為作勢,故意裝出一副尖酸刻薄相,使麵目看上去總有些可憎。


  對麵,劉公公表情凝滯,神色愣一下後低垂兩目,向橫在桌案上一卷子錦緞看去。


  靚麗的緞麵上,那兩處被簪子挑破的小洞極為明顯。


  “這……”


  劉公公神色駭然,心疼又惶恐。


  這泥金羽線錦是件稀罕物,是尚工局的百名織工將外邦進貢的絲光綢細細改良,花費一年半的時間總共織得了兩卷。


  以此料裁衣穿在身上,輕薄透氣。站在強弱不等的的光線下,那緞麵上的羽毛暗紋絡,還會可閃爍出顏色不同的光澤。


  皇上偏疼,羽錦才得便獨賞了裕昭儀粉色一卷,如何這匹上麵,就多了兩個洞~眼呢?


  難怪曉夜軒的人會氣憤至此。尚工局實屬司禮監下屬機構,那邊的柳尚工不久前剛被淩遲。


  眼下有事,曉夜軒的人來尋司禮監的麻煩,本無可厚非。


  “哎呦,趙公公,這是怎麽話兒說的……這麽稀罕的羽錦,怎麽是破的呢……”


  劉公公倉皇的笑,結結巴巴說話的同時,腦中仔細回憶。


  當初尚工局往曉夜軒送羽錦,經架閣庫記錄時自己並不當班。因此,他不能肯定這卷羽錦,是否在送出之前,就已經破了。


  “你問咱家?叫咱家去問誰啊”


  趙安眼睛一斜,趾高氣昂反問道,尖嗓子立刻提音八度。


  劉公公將目光緊鎖桌案上的羽錦,表情犯了難,喃喃自語:

  “這……按說尚工局做事不該犯迷糊。這洞~眼,怕不是被老鼠嗑過的……”


  話音未落,趙安身邊的頌琴不依不饒起來,抬手在劉公公眼前指指點點,怒叱:


  “劉公公,當初東西可是經你們架閣庫出去的!這麽個糟心東西也敢往我們主子宮裏送,我看你們是眼酸昭儀主子得寵,故意在背後使陰做絆子吧!方才你說錯不在尚工局,那便是過你們架閣庫之手時,被你們做了手腳!走,帶我去見你們封掌印,咱們理論理論”


  “哎呦,哎呦!我的頌琴姑奶奶,您可千萬慎言啊!”


  劉公公當即嚇到兩腿發軟,若非兩手用力撐著桌,人早已癱在地上了。這對雌雄雙煞,真真兒惹不起啊!


  劉公公幾步挪到桌案前麵,伸手去拉趙安。趙安眉頭一皺,甚為嫌棄的閃身躲開了。


  劉公公感覺尷尬,向他作揖道:

  “敢問趙公公,這羽錦送到曉夜軒時,可曾讓人好好驗看過了?”


  “嘿!我說,你什麽意思啊?”


  趙安淩厲的眼眸用力翻了兩翻,眸光暗含了肅殺之意,直直懟向了劉公公,逼得他滿心惶恐,連連退後。


  “呸……”


  趙安借題發揮,囂張的追過去,一嘴口水淬到劉公公幹瘦薑黃的臉上,指著他破口大罵起來:

  “你這是活膩歪了居然問起咱家來了!萬歲爺發話賞賜裕主子,自然是尚工局送什麽,咱們就接什麽?過賬時,你們架閣庫管事不仔細複驗,如今東西有問題,你們反要來尋咱們的不是嗎?!”


  “我、我可不是這意思我……”


  越解釋,誤


  會越深,越糾纏越亂啊

  劉公公異常委屈,對眼前的雌雄雙煞連連擺手,總有種啞巴吃黃連之苦。


  趙安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再鬧下去的話,保不齊架閣庫進來旁人,還是切入正題吧。


  拿定主意,他臊眉耷眼的晃晃腦袋,懶洋洋說道:

  “行了,咱家此時不和你廢話,你說說怎麽辦吧!咱家出來許久,還要快些回去侍奉主子,向主子複命呢!”


  頌琴一旁挑眉附和:

  “就是,快點給句痛快話!我們沒空在這兒耽擱!”


  “哎,哎!”


  劉公公連驚帶嚇,舉了胳膊,用袖口不停擦滿頭的汗水。


  前思後想一番,終有了對策。劉公公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無比虔誠道:


  “趙公公,您看這樣如何?我讓人帶您去趟尚工局,那邊還有一卷羽錦。您當麵看過,東西確實沒問題,就給裕主子換過來。殘破的留在尚工局,讓工匠們自己想轍修補便好。如何?”


  趙安神色勉強的點了點頭,態度依舊傲慢:


  “既如此,咱家讓頌琴隨你們去。”


  劉公公轉頭吩咐邊上的小太監:

  “小豐,你陪頌琴姑娘去尚工局走一遭。”


  頌琴與趙安對過眼神後,憤憤抬手一拍桌案,狠聲道:

  “劉公公,您老倒是撇得幹淨,派個跟班就想打發我了?誰不知尚工局那幫姑姑婆子人人都是巧嘴!到時候我們幾人說不過她們,換不回羽錦,您便是想我來回空跑一趟,是不是?”


  “得、得!算我倒黴!我隨你們一起去!”


  劉公公被他兩個胡攪蠻纏之人搞得頭昏腦脹,無奈的對他們擺擺手。


  趙安負手冷笑:


  “這樣最好,咱家就留在這裏等。咱家並非不肯通情達理,隻是主子交代的事若做不好,惹主子不痛快,主子便讓奴才不痛快!劉公公,您也是奴才,您說咱家的話,在不在理?”


  劉公公苦笑著點頭,隨口附和:

  “是、是!您說什麽都對!勞煩頌琴姑娘移步,咱們這就往尚工局去。”


  “頌琴啊,務要看仔細了!”


  趙安拉了把椅子坐下,抬眼盯向頌琴。


  頌琴了然點頭,意味深長的微笑著說:


  “公公放心!這次,奴婢定會花些工夫,好好檢查清楚。”


  說完,她隨劉公公與名叫“小豐”的太監一起走了。


  架閣庫裏隻剩了趙安與兩名內侍。


  周圍極其安靜,靜得讓趙安原是沉穩的一顆心也架得老高,接著莫名緊張起來。


  他吩咐一名內侍把風,自己則與另外一名溜進後麵存儲文案的架閣室,在一排排木架之間穿梭,認真尋找。


  好久,他們終於在西麵一木架上尋到目標,那本載有貢女進宮文錄,和春宴歌舞曲目的花名冊副本。


  趙安一時激動,將兩本冊子緊緊揣進懷裏,生怕它們自己長腿跑了似的。


  深深呼吸幾口,又向前堂那邊警惕的觀望幾眼之後,趙安開始翻看文錄,按照日期仔細查找所需的內容。


  趙安天賦異稟,自帶超強的記憶力,有種過目不忘的本領。


  若非家境貧寒,弟妹又多,他不至早早便子承父業,靠一手侍弄花草的絕活在外謀生,養家糊口。


  倘使有錢讀書,儀仗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他完全能夠考取一個功名,光宗耀祖。


  但那樣,自己許又遇不上她,顧雲瑤,那個自己想要窮盡一生所愛,去努力守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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