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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人間修羅場

  局勢,因為陸淺歌的突然現身,瞬時發生了逆轉。


  麵具人橫笛抱胸,側目一掃樹幹上深嵌的鋼釘,轉麵眯眸直視它的主人。


  嗬嗬,有意思,這是要二對一了?

  西夷於大羿布下的暗線原不在少數,陸淺歌人到京城,卻早就知曉皇宮假人案件的始末。


  今夜,他從皇宮深苑會友出來不多時,便聽得有人以千裏傳音之術揚灑出的浩然笛聲。


  他徇聲趕來,正遇東廠三番圍攻這實力強勁的麵具人。


  陸淺歌匿身於暗處觀戰,見冷青堂與那神秘人鬥得激烈之處,自是熱血沸騰。


  同時,他也知此番東廠提督真是遇到了對手。若沒人幫他一把,恐怕他與那人鬥到天亮也難分輸贏。


  於是,他趁二人身形分開之時,果斷出手擲出三枚暗器。


  五十米處,麵具人與陸淺歌對過眼神後勾唇凜笑,別有用心道:

  “西夷公子,你手中的‘鹿血刀’與你挺配。”


  陸淺歌當即冷了眼目,一刀憑空而起,紅光掠過,氣貫長虹,朝麵具人斜劈過去。


  冷青堂如今隻想速戰速決,見陸淺歌揮刀,也趕上前去運劍如風,與之聯手對戰麵具人。


  月色下,隻見紅、白兩色光芒衝天而起,刀光如火、劍芒似水,此來彼去、前呼後應配合默契。轉瞬,刀光劍影交織出一座光的牢籠,將麵具人困在當中。


  長笛紛飛,上下左右揮動頻頻,麵具人全部注意力都在抵禦二者的攻擊上。


  陸淺歌看準一個時機,左掌忽擲,直抵麵具人的肩胛,意欲封住他的琵琶骨。


  隻要上麵的穴道被鎖,他便無法施展內力,隻有乖乖束手就擒。


  眸色驟變,麵具人看出端倪,長笛猛掃,彈開對手的攻擊。


  此時冷青堂快劍側削過來,麵具人急急以長笛截擋。


  陸淺歌順勢收刀一個縱身越到麵具人頭頂。


  “本督要活的!”


  冷青堂見狀提醒。


  “事多!”


  陸淺歌對他說一聲時身子已在空中反轉,右手收刀左手二指探出,凝聚了全身全部功力,從天而降直取麵具人的天頂。


  麵具人瞳眸大擴,終有一絲驚懼之色,左掌淩空,曲指成鉤淩舉,掌心出迸出五分內力以阻止陸淺歌的攻擊。


  頃刻之間三股內力匯聚一處,以二敵一,氣息洶湧如潮。


  原本冷青堂與麵具人的實力對等,眼下有了陸淺歌的助戰便是如虎添翼,足以敵過強大的對手。


  不多時,麵具人內蘊漸漸虛空,傾注全力抵禦雙敵時,紋絲不動的身形徐徐下陷,山崗的泥土地上,立顯出一對清晰深凹的足印。


  一記寒光迎風撲來,正中麵具人的胸膛。


  關鍵時刻,趙無極一個手球投過來,一擊命中。


  麵具人毫無防備,當即口吐鮮血。兩臂迅速反推,他奮力將兩個對手拋了出去。


  “給我上!”


  趙無極帶領眾暗衛呼嘯殺來,卻被一股白煙猝然遮住眼目。


  眾人被那煙霧嗆得呼哧帶喘、眼辣淚流。待濃煙散盡,山崗上已沒了麵具人的蹤影,夜穹下空留他那狂放不羈的笑聲:


  “東廠提督,你我後會有期,哈哈哈——”


  “又是千裏傳音!”


  陸淺歌年輕氣盛,打架的興頭正是濃烈時,對手卻突然跑掉,聽到聲音那時人已跑出了幾裏地,不禁仰麵朝天,忿忿的咬牙揮拳。


  這麵具人神出鬼沒,功底內蘊深厚,究竟是敵是友……


  冷青堂將軟劍收起,暗揣之間,目光落到陸淺歌手上的大刀,眯笑道:


  “‘鹿血刀’乃西夷烏丹國皇室至寶……”


  陸淺歌知他已看穿自己的身份,便將大刀背好,撇目硬聲道:


  “要你管!”


  冷青堂淺笑:

  “不管怎麽說,先前是你救下十擋頭,這次又出手相助,本督在此謝過。”


  見他拱手,陸淺歌冷顏冷語回敬:


  “哪個幫你?我是為了雲汐!”


  “本督知道你也在找她……”


  冷青堂漸漸凝了笑,悵然一句。


  陸淺歌冷哼,果斷道:

  “既然你欠我人情,那我們約定在前,無論誰先尋到她,這次她都要和我走!”


  冷青堂挑眉,氣勢堅決:


  “我大羿的女子,自當配與大羿的男子。”


  “可惜你不是,對嗎?”


  陸淺歌定定看向冷青堂,嘴角蓄起一分諷刺的笑紋。


  他的話意,無非是在嘲笑冷青堂是個太監,不算真男人。


  ——貢院——


  顧雲汐自睡夢中一個噴嚏驚醒,起身吸了吸鼻,愣愣的看著床幔想:

  這季節不該受涼吧?還是誰在念叨我?

  ——北麓庵,山崗上——


  “你小子說什麽——”


  趙無極當即瞪起兩目,手握鬼頭砍刀直衝過來。手下三番亮起繡春刀,打算與出言不遜的帥美小公子拚命,卻被督主喝住:

  “無極,退下!”


  在場眾人並不知自己的身體秘密,沒必要生無謂之氣,畢竟一年過去了,雲汐還是下落不明,冷青堂哪有心情逞口舌之強?

  就快天亮,冷青堂正身,向陸淺歌抱拳:

  “今日之事本督先行謝過。他日公子有需,本督定當傾力相助,告辭。”


  在陸淺歌冷眼無溫的注視下,東廠眾人匆匆撤離,一個個暗色的身影隱沒在在林間的輕霧裏……


  ——


  七月初一,風和日麗。


  一隊馬車停在皇宮神武門的耳門前,顧雲汐與其他幾名貢女下了車。


  舉頭看向座座巍峨矗立的宮牆、角樓,顧雲汐深呼一口氣。


  第二次踏入這間固若金湯的圍城,她便憶起一年前自己與冷督主在寶和殿的血腥經曆。


  今後,她就要在這座人間修羅場裏求生掙紮,前路茫茫,而她沒的選擇,更不能後退,唯有一路披荊斬棘闊步前行,就算腳踏鮮血也在所不惜。


  過了神武門,空場一側守門禁軍的班房便是貢女注冊入籍處。


  輪到顧雲汐時,那內官對一小太監交代幾句,便轉頭吩咐顧雲汐帶好東西,隨那小太監去。


  顧雲汐謝過內官,快步追隨那小太監走入深宮內苑。


  眼前是高聳入雲的紅牆,輝煌肅穆的殿堂樓閣,筆直幽靜的宮道一目望不到盡頭。這些,對顧雲汐而言已不陌生。


  一路跟在小太監身後,回憶隨著桀桀的緊張心跳,在她的腦海見盤旋不停。


  碗口粗的包鐵朱紅大棍上下翻飛,滿目的血肉模糊……


  顧雲汐懷抱著包袱,容色悲傖的垂眸咬牙。


  她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座鳥兒也插翅難飛的牢籠本就吃人不吐骨頭,每一步都不準行錯、不容有失。否則,她將萬劫不複!


  走了一陣,顧雲汐被那小太監帶到一處宮門前麵停步。


  顧雲汐抬頭看,見那宮門的牌匾上書寫三字:


  “儲秀宮”。


  嗬,到地方了……


  小太監這時回身,聲音低淺的囑咐:


  “這就是你主子的宮殿,過會兒我帶你去見宮中掌事,你務要懂事嘴甜。”


  “多謝公公提點,暮雪記下了。”


  顧雲汐低眉頷首的說著,一封紅包已塞到小太監手中。


  他立馬笑眯了眼,將紅包塞進袖袋,點頭道:

  “嗯,是個懂事的,走吧。”


  進宮門,一路走向內苑,可見樓宇宮殿裝飾精良華美卻不張揚,庭院寬廣,花草繁盛,搭理得井井有條。


  先是見了儲秀宮的掌事太監嚴桂。此人二十幾歲、一身暗紅內官錦服、膚白五官端正,眉目間染著一絲淩厲之色。


  “嗯,確實不錯……”


  待顧雲汐行過禮,他叫她抬頭,看過後表情滿意,捏著嗓兒對領路的太監說:

  “貢院選的這人不錯,在後宮裏伺候主子的奴婢,模樣不需要太出挑兒。要知道,稍微有點姿色的領進來,那便是給自己個兒招事。”


  “是、是,嚴公公看著滿意,這趟我就沒白來。時候不早,我要回去忙差了。”


  小太監剛剛揖手告辭,嚴桂便斜睨了眼,冷然對顧雲汐道:

  “行了,你隨我去見娘娘,今後要小心伺候,若然犯錯,咱家可不輕饒了你。”


  說罷,頭前帶路。


  正殿裏見了儲秀宮的主人許元嬌,身邊站著掌事宮女錦竹。


  一年前,許妃於寶和殿上遇險產子,索性母子平安,當時的她與顧雲汐未曾謀麵。


  且如今的顧雲汐又換了新麵孔、新身份入宮,許妃就更不得知,自己新收的宮娥,竟是當年那個與東廠提督一同受罰的小番衛。


  許妃天生容貌清麗,精致橢圓的臉蛋上淡妝輕掃,搭配一身鵝黃如意雲煙裙,淩雲髻旁兩三碧玉玲瓏簪。


  就是這般素淨的裝扮,襯著一副清冷的氣質,任何人見了也是眼前一亮。


  因是平日極會保養,產子後的許妃身段沒有絲毫變化,仍是楚腰纖細,昳麗多姿。


  見顧雲汐跪得周正,許妃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隻弄著茶杯,神色淺淡道:

  “起來吧,懂得規矩便好,本宮不喜人長跪。暮雪這名兒甚好,如此也不必改了。你隨錦竹去耳房換身宮服,讓她看著派活給你吧。”


  “奴婢謝過娘娘。”


  顧雲汐恭卑說完,對上叩首,起身跟著錦竹去了。


  耳房在儲秀宮宮苑東側,顧雲汐隨錦竹走進其中一間。


  四人床位,兩兩頭抵頭相鄰,屋裏起居物件簡單整潔。


  當值的時辰,屋裏除了一個名叫蘭心的女孩在,剩下兩個沒見到人。


  看見大姑姑錦竹進屋,蘭心忙著行禮。


  蘭心樣貌嬌好,待人熱情,又知顧雲汐的床鋪挨著她,便主動幫她打理生活用品,又為她換好宮服:

  淺粉羅綢暗花上裳與湘色雪紗羅裙。


  換了頭型,人果然又是一個樣了。


  顧雲汐看著菱花鏡裏的自己,不出聲的笑,帶著一絲自嘲與苦澀。


  許是自己與皇宮有緣,命中注定要於此處曆劫。


  不然,為何從前被指為病弱、廢料的自己,在外兜兜轉轉兩年,終是親自走進了這座四方城中,成為紅牆裏的一員?

  無論怎樣,她隻有向前,不能心存半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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