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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顧雲瑤,殉葬!

  “開門,開門——”


  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深夜的寂靜。店夥計揉著惺忪的睡眼前往外院,開門的一瞬間就被簇擁的火把晃得驚醒過來。


  “官爺,什麽事啊?”


  一軍官帶人就往裏麵衝,對夥計推推搡搡。


  “你這店裏都住了些什麽人,老子奉命緝拿朝廷欽犯。你快些叫店裏的客人全出來,老子要一一盤查!”


  軍官反挑大指對準鼻梁,態度傲慢。


  夥計陪笑,點頭哈腰道:


  “是、是,小的這就為軍爺引路。”


  很快,前院的住店客人在睡夢被人推醒,經過仔細核查,並非是士兵們想要的年輕男女。


  軍官叉腰,橫眉冷對店夥計:


  “你這客棧總共就這麽大的地盤?”


  “後院還有一間閣樓,屬於上等房,日落前就被一位客人包場了。”


  “……”


  軍官凝眸,突的飛腳踹倒夥計,大嚷大叫:


  “還不快帶我去——”


  “是、是、是……”


  夥計麵色蒼白驚恐,連滾帶爬在頭前引路。


  過頸瓶門,繞影背牆,便見草木繁茂的庭院裏風燈高懸。


  一座二層閣樓坐北朝南而建,就在一樓外通的木梯東西兩側各有十名男子環臂站立,全身勁服裝扮,肅冷的臉上渾然不見任何表情。


  軍官即刻止步,銳利的目光靜靜掃過這二十位身形矯健的男子。


  不用問,誰都能夠一眼看出他們是些練家子。


  由此看來,這一路沒有白追,自己可算是逮到大魚了!

  軍官心頭竊喜,端步至閣樓下,還未挨得樓梯半寸,左右兩側的勁裝男子便蜂擁上來堵住梯口。


  軍官倒退兩步目露凶光,揮手示意後方。


  “唰啦啦”兵刃出鞘的犀利響動震徹天宇,店夥計受驚腿肚子一軟趴在地上,雙手抱頭。


  盡百名京畿軍向閣樓衝來,手中武器森寒豎起,洶湧人潮瞬間將庭院占據得滿滿當當,血腥廝殺一觸即發。


  “都住手!”


  清凜之聲自眾人頭頂響貫徹而來,透著不怒自威的氣魄。


  軍官詫然抬眼,見一夷人裝扮的女子緩步走下節節木梯,那身澹澹色刺繡羅綺長裙和頭頂上泠泠閃光的鎏金步搖纏冠,無不彰顯出她那超越平民的顯赫身份。


  女人聲色不動,隻淩厲的微微清咳,兩旁的勁裝侍衛便迅速向兩旁分開,頷首低眉態度恭敬。


  “你是……?”


  軍官一愣,眸子翻動不住上下打量女人。


  女人悠然作笑,轉頭漫聲說道:

  “告訴他,本宮是誰。”


  一勁服男子走到閣樓東側,越身飛至樓頂橙紅燈籠掛串,舉手拽動尾翼處捆綁長幡棉繩。


  長幡赫然於眾人眼前亮相。


  紅底金邊的旗幟正中,鷹頭玫瑰的繡圖看得軍官全然傻了眼。


  他倒退幾步,慌裏慌張撤回緊握刀柄的右手。


  雄鷹與玫瑰是西夷烏丹的國寶,鷹頭玫瑰圖紋實屬烏丹皇室之象征。


  軍官低頭懊惱咂舌,隻怪自己行動太過魯莽。


  安和公主提裙走下最後一節樓梯,沉靜的雙目淡淡睨向軍官張惶不安的麵容,蔑笑:


  “本宮乃烏丹國索羅國王之側妃,大羿宬熙帝之長女,你們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來拿本宮?”


  冷汗“滴滴答答”流淌不止,軍官舔了舔唇,單膝跪倒頷首請罪:

  “末將深夜驚擾長公主大駕,還望公主恕罪。”


  安和公主挑動眼睫,一聲長歎:

  “本宮此番微服巡遊,不想才至兩國邊界便聞大羿皇帝仙遊。他乃本宮的皇弟,你們既然來了,莫若引本宮入皇宮,本宮想要親自送皇弟一程。”


  這要求並不過分。


  軍官沉默的想了想,自己不過是京畿軍營裏一小小校尉官,奉旨追凶到此,不想衝撞了安和長公主。


  橫豎她算是半個大羿皇家人,若然惹她不悅,在新皇麵前告他一狀,他的人頭豈不是是要搬家了。


  還是少惹麻煩,答應她罷。


  “……末將願為長公主引路,公主殿下,請。”


  ……


  月光如銀,傾照著冷寂的景陽宮。


  顧雲瑤全身白色軟裙,一步一步走過斑駁晃動的燈影,立於庭院的夜風當中。


  一場皇權角逐、宮闈弑殺帶走了大羿國君與六宮之主,宮裏還活著的人俱都見證了那夜的血腥與罪惡。可現下,無人膽敢開口說話。


  誠然,顧雲瑤並不愛皇上,可他活著一天總歸是她的依靠,使她和七皇子得以這深宮重苑內安穩的度日。


  如今,這安穩的日子怕是走到頭了……


  夜風呼呼作響,汩蕩著女子的長發、裙擺,她在夜色的包裹下身形紋絲不動,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像。


  趙安守在廊前,凝望著院中孤苦無助的身影,壓抑的漫痛彌上心頭。一顆心仿佛被鬼手緊握著,任意揉撚至變形。


  “主子,風大了,咱回吧。”


  轉眸看天,趙安壓下隱忍在胸口的沉重,輕聲提醒著:

  “時辰不早,您該安置了。”


  “趙安,新皇會放過我們嗎?”


  顧雲瑤纖手微抬,將風中飄零的落葉挽於掌心,潺潺柔弱的嗓音叫人聞之生憐。


  趙安努力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和顏寬慰著她:

  “新皇作王爺那會兒主子待他不薄,如今他繼承大統,怎麽也要念著往昔舊情。”


  顧雲瑤笑得涼薄淒愁,細白的臉龐慢慢抬起,悵然道:

  “無情最是帝王家,他十幾年佯裝癡傻瞞過所有人的法眼,可見城府心機俱在冷青堂之上。


  冷青堂才赴前線他那頭便策動宮變,隻怕是待南疆事了,他的屠刀便要對準冷青堂了。”


  顧雲瑤雖為女流卻獨具慧眼,她的分析與辨識能力之敏銳,都叫趙安心服口服。


  他隻得一記沉沉歎息:

  “是奴才讓主子失望了,眼下宮裏宮外都由禁軍、京畿軍嚴加把守,就連東廠番衛的行動也不再自由,前兒個奴才實在想不出個好方法向外界遞出消息……”


  顧雲瑤萋萋搖頭,喉嚨哽了哽:

  “本宮不怪你,凡事皆有定數。本宮非是貪生懼死之輩,隻是七皇子還未長大成人,本宮就這麽去了,九泉下怕是愧對許姐姐……”


  趙安攏著寬袖擦拭酸澀的眼簾,隨即擺出笑臉:


  “主子切莫太過悲觀,明日殯宮行喪儀觀觀形勢再做打算。後宮嬪妃多數沒有子嗣,不比您的身邊還有七皇子,且母家身份尊寵。奴才想著,再怎麽,為先皇殉葬之事也擱不到主子頭上。”


  這夜,後宮多少人輾轉難眠,睜著兩眼直到天亮。


  蒼穹灰蒙蒙的,烏雲壓得極低,看不到暑夏的陽光,似醞釀著一場暴雨。


  一夕之間璟孝皇帝駕崩,東宮錢皇後薨,彩幔宮燈全部換為白綢,角樓沉緩的喪鍾久久盤繞長鳴,舉國哀悼。


  殯宮裏,嫋嫋青煙隨透窗撲來的旋風向四處擴散開來。


  喪儀期間,紅燭替為白蠟,燈籠纏上白紗,遍處白茫茫如雪如素的顏色刺人眼目,周遭景物被襯得恍惚而不實。


  重重白幡的盡頭便是口上好的梓宮,金絲楠木打造,再往上有供奉高高的神牌。


  顧雲瑤跪在後宮嬪妃之中,身披喪服的她體態顯得甚為單薄。


  一輪哭祭過後,她隨眾妃被下人扶起,移步至殿外臨時搭建的露天棚子裏,稍作歇息。


  七皇子年幼,也被帶來祭拜大行皇帝。跪了將近一個時辰,不大的人兒疲疲蔫蔫的,有些站立不穩。


  顧雲瑤將他輕輕護住,才一抬眼就見頭排的淼洇太妃肖氏幽幽回過身形,舉手掖了掖濕紅的鼻頭,精致嫵媚的丹鳳眼冷冷掃過嬪妃們的麵孔,眼底恍有一抹精芒飛逝而過。


  玫瑰紅唇抿起輕淺弧度,肖太妃掩了掩鼻翼,朗聲吩咐:


  “榮厚,宣旨。”


  高個子太監身穿喪服抖開詔書,臉色刻板極像拉長的馬臉,公鴨嗓扯起時不帶半分溫度:

  “大行皇帝龍禦歸天,後宮嬪妃非有子者出焉不宜,皆令從死……”


  宣詔未完四下哭聲震天,柔弱的女人們接到旨意,悲泣之聲遁然破喉,盡數嚎啕著匍匐在地上。


  這種結果早在預料之中,所幸有子嗣者可逃過殉葬一劫。


  盡管暗自大鬆一口氣,顧雲瑤還是被周遭渾渾噩噩的哭聲驚嚇得手腳冰涼,腦中茫然無措,突然被身後哭得昏厥的嬪妃撞倒。


  七皇子窄窄歪歪的跑來拉她,口中懵懂的呼喚:


  “裕娘娘,起來、快起來。”


  顧雲瑤四肢顫顫未曾爬起,便聽肖太妃那冷沉如繁霜的嗓音在她頭頂上方響徹不停:


  “來人呀,七皇子的生母早已歿了,速速將七皇子送回端本殿,裕妃閔氏從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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