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九世悟道(一)
大陸的戰事如風起雲湧一般，形勢變幻莫測，已經避世的魔道再臨塵世，加入了這一場混亂的大戰中。
人，妖，魔三方混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沉入海底的江山像是徹底死了一般，渾身沒有任何的生機波動，他已經徹底沒有意識了。
……
“哇”
尖銳的哭聲在一個破敗漏風的草屋中響起，一個憔悴無血色的女人抱著一個男孩，溫柔的逗弄著他。
“福兒乖，你要快快長大。”
女人很疲憊，雙手粗糙，長的也不美麗，但是這一份笑容卻非常幹淨美麗。
叫福兒的孩子長大了，在他六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被村裏的惡霸所害，在他八歲的時候，他母親也躺在床上再也起不來了。
“福兒，娘隻求你一生福康，娘對不起你。”
女人的眼淚似乎永遠的停留在臉頰上了，叫福兒的孩子茫然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隨後臉上眼淚嘩嘩，拉著女人的手嚎啕大哭。
這一刻，世間再也沒有他的親人了。
八歲的福兒小心翼翼的背著他娘的身體，將這個操勞了一生的女人埋在了黃土中，從此以後，他就不是福兒了，他是王福。
八歲的王福離開了這個村子，臨走前，他盯著村中惡霸的家，複雜的眼神表明他再也不是小孩了，隻要他心中有恨，他就不會福康。
八歲的孩子在市井中輾轉，他見識到了太多的爾虞我詐，看到了太多的陰謀算計，他就像一匹孤狼，從來不曾交心，凡事都謀定而動。等他十八歲的時候，在這城中已經小有名氣了，更是被人稱為毒狼。
毒狼王福，十八歲加入了城中最大的一個幫派青龍幫，二十歲在幫中頗有凶名，三十歲時，青龍幫幫主被人暗殺，死在了密室中，隨後毒狼王福接任青龍幫幫主。
王福接任幫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村，也不知道算不算衣錦還鄉，反正他帶著青龍幫的精英回到他出生的村子，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那個惡霸的家中。
曾經的惡霸像死狗一樣被王福拖到他父母的墳前，血濺墳頭，隨後便是一個人的靜默。
“娘，福兒來看您了”
毒狼王福離開了這個村子，什麽都沒留下，唯有他父母墳前的紙火。
吞並，霸淩，無惡不作，這便是青龍幫，毒狼王福接任幫主後並沒有改變這種情況，反而變本加厲，行事更加狠毒，成了附近五城的黑道霸主。
仇殺，搶奪，惡事做絕，更是霸占了他人的妻女，成了人人厭惡的魔頭。
四十歲時，毒狼王福中年得子，被他霸占的女子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這一天，青龍幫罕見的沒有到處行凶，而是齊聚青龍幫，大擺流水宴，為毒狼賀。
喜悲接踵而至，得子的第一天，仇人尋釁，殺掉了躺在床上的毒狼妻子。
“幫主，你我無情，我不奢求你為我報仇，隻求你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讓他健康成長，就當我求您了。”
他所謂的妻子，拉著他的手，留下了人生中最後一句話。
毒狼王福看著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生從沒有求過他的女人，現在卻為了剛出生的孩子乞求他這個仇人。
熟悉的話語突然湧上心頭，這個乞求他的女人似乎和記憶深處的那個溫暖身影就這樣重合了。
“福兒，娘隻求你一聲福康。”
“隻求你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讓他健康成長。”
原來這便是一生福康嗎？
“一生福康，健康成長，孩子，以後你就叫王康吧！”
王福抱著自己的兒子，流下了二十多年未曾流下的淚水，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想起過往，尤其是拉扯他長大的女人和剛剛死在他眼前的女人。
兩個女人，兩句相似的話，徹底驚醒了他。
青龍幫幫主消失了，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他剛出生的孩子，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唯獨那兩個墳堆前又多了一個小墳，上麵寫著王福之妻墓五個字。
王福永遠的消失了，直到幾十年後，一個叫王康的俠士名震武林，為世人所愛戴。
被世人唾棄的魔頭毒狼王福在彌留之際，嘴裏還念著“一生福康”四個字。
他眼中有淚，應該是看到了那些人吧！
……
聖寰大陸中，三方勢力血戰天下，無數小型宗門湮滅在曆史中，刀宗岌岌可危，正道更是日暮西山。
靈山大主持圓寂了，上官青戰死冰原，刀長陸葬身血魔氣中，符尊和黑魔宗宗主同歸於盡，劍閣之主劍應天被魔修分屍了，
朝天門被滅，千欲宗基本被滅，禦靈宗被滅，三頭妖犬一族被滅族，黃金鷹族這次真的滅族了，就連黑魔宗這個傳承萬年的魔道大宗也被滅門了。
世間再無淨土。
人族聯合妖族，雙方合力抵擋魔修，卻仍是節節敗退，局勢非常緊張。
趙雨菲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柔弱女子了，現在的她，殺性極重。
她一個人離開了刀宗，往西而行，先是去了一趟她家，雖然早有預感，但是看到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家，趙雨菲還是淚從心來。
一步一步的走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她的閨房，她母親的衣冠塚，她父親常坐的城主大廳，還有那個她小時候最喜歡的花園。
一切都沒了，麵目全非，物非人非，連她父親的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雖然那個人很討厭，可是再討厭，那也是她的父親啊！
趙雨菲跪在地上，默默地盯著眼前的廢墟，這個柔弱的女子，肩上似乎壓上了不屬於她的那份沉重。
眼淚什麽時候成了這麽不值錢的東西了？以前她笑容滿麵，現在就剩悲痛了，她似乎已經忘記如何笑了。
顫動著飛天而起，最後看了一眼成為遺跡的城市，趙雨菲心冷如刀，麵容慘白，身影蕭索，搖搖晃晃的飛往西方。
師傅沒了，家人沒了，她的牽掛就剩刀宗和生死未卜的道侶了。
她不敢西行，卻又不能不西行，她怕得到噩耗，但是她更不想提心吊膽，人，往往就是這麽難。
江山仍舊沉在海底深處，他不知道趙雨菲的悲傷，如果知道，他定會非常心疼吧！他最見不得幾個女人的眼淚了。
這是一座簡陋的私塾，一個教書匠坐在案前，下方有十幾個小孩子。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教書匠讀一句，十幾個小孩子跟著讀一句，一切都如此和諧美好，教書匠教的似乎很盡心。
等十幾個小孩子離開後，這教書匠一個人坐在案前，再也沒了剛才的和藹，整個人一直長籲短歎，顯得有些憤世嫉俗，更是埋怨不停。
遠遠聽去，似乎這教書匠在抱怨著：“這群土財主，想讓你兒子學有所成，做夢去吧，呸！”
日後仍是如此，他教了一批又一批的小孩子，每次都很盡心，反正表麵上都很盡心，照本宣科，一字不差，上學下學更是無比準時，所有的學生都很尊重他，但是他有沒有教授真正的學問，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年複一年，教書匠已是年過天命，他教了很多學生，但是沒有一個有出息的，教書匠越來越刻薄了，他恨，恨自己滿腹經綸卻無人賞識。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現自己的一身才華似乎要隨著自己埋入黃土了，他這才開始心急，雖然無人賞識，但是他還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學識永埋塵土。
他又有了學生，還是幾個毛頭小子，都是他以前極為厭惡的富家子弟。
“先生好”
幾個毛頭小子彎著腰，恭敬的開口請安，也有一兩個有些調皮，不過孩子心性罷了。
看著下方的幾個小孩，裝了半生的教書匠突然想開了，他決定認真授學，將這一身才華全部傳給這些小孩子。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何為人之初，性本善？你們可明白？”
沒有了照本宣科，沒有了表麵的敷衍，教書匠比以前更嚴厲了，一年，三年，五年，一直到十年後。
幾個曾經的小孩全都離開了，他們要進京趕考，教書匠看著他們離開，他的心情比所有人都複雜，緊張，暗恨，期待，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教書匠越來越老了，他都六十多歲了，再也教不了別人了，日子一天天過去，教書匠更蒼老了，也許他會就此老死，無人問津，無人在意吧！
這一天，老人靠在一顆老樹下，安靜的看著落葉歸根。
落葉隨風去，無人知。
本想安靜的教書匠卻被一陣陣的敲打聲驚擾了，他抬頭看去，一大群人喜氣洋洋的往他走了過來，前方三個大官小跑著，笑的那麽刺眼。
接下來的一切，仿佛做夢一般，教書匠最後教出的三個學生都當朝為官，成了秦國的棟梁之才，教書匠也出名了，他的學識終於有人賞識了。
教書匠最後笑著離開了這個世界，古稀之年終於開悟了，雖然有些遲，但他還是悟了。
教書匠離開的時候，嘴裏還念著人之初。
他終究不是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