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風平浪靜金倉港 暗潮湧動賈氏門（6）
兩個時辰前的江南道姑蘇城通往金倉港的官道上，二十來騎於雨夜中奔襲著。
烏雲沉沉，夜空寥寥，西北風迎麵而來，還攜帶著冷硬的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這被動起來的泥地上。
江南雖不像都中那般天寒地凍，甚至沿途四周樹木上的葉子都未曾落光，然而今日的這場凍雨卻是冷的人發顫。盡管有著座下馬匹傳來的些許溫度能夠慰藉，可耐不住凍雨將棉襖都打濕了後的寒氣直逼體內。
“駕！”王攸被眾人圍在中間，受到的風雨最小，同時也是為了防止有意外發生。
“大爺，等天亮了再走吧！這路上越來越滑了，就算人吃得住，這馬也怕是吃不住的。萬一踏空滑倒，隻怕過於危險。”王辰大聲的建議道。
“是啊，大爺，眼下離姑蘇城已經下去約莫百裏，倘若發生不測，隻怕難以求援！還有來的時候我看過四周地形，這一帶多河流湖泊，雖說按地圖所示，金倉港離姑蘇城有一百六十裏，但實際上算上繞路過橋，起碼在二百裏！”另一側的魏畑提醒道。
“報！大人，前方似乎有一處驛站！”魏畑話音剛落，隻聽得前方有兩個斥候回馬來報。
眾人聽到有驛站，皆是心情激動，總算可以休息一陣了。昨兒夜裏王攸就交代了下去，說是於寅初二刻騎馬直奔金倉，於是眾人皆早早的歇下，至於一應馬匹還是後來薛蟠讓張德輝以及薛家小廝準備的，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半夜時分天空落了雨。
“魏先生，有勞你了！”王攸對著魏畑拱了拱手，點頭示意道。
魏畑見王攸同意，便高聲喊道：“大人有令，於前方驛站休憩片刻，待天明時分繼續趕路！”
“遵命！”眾人齊聲應道，甚至有不少人都說出‘大人英明’等恭維之言。
一行人來到驛館門前，見到了那於黑夜中亮著的兩盞掛於門口處寫有‘驛’字的驛館。兩個斥候從馬背上跳了下來，上前敲門。
“噅！”馬匹發出噴鼻聲，吐出一陣陣熱氣。
“誰啊！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牆內傳來一陣抱怨聲，不過那人還是起身點了燈，然後趿著鞋，披著棉襖從屋裏走了出來，見空中下了雨，又回了屋，撐起了大油傘，然後捧著油燈晃悠悠的來到門後。
“誰啊？”門內的人又問道。
“我等是趕夜路的客商，路過貴地，想在此歇上片刻，及至天明再前往姑蘇城！”魏畑策馬上前言明道。
“客滿了，客滿了。”那人不耐煩的說道，這黑燈瞎火的，誰知道外麵是不是一夥強盜，想衝進來洗劫一番，另外通過門縫，他還聽到了馬匹噅叫的吐息聲，可見對方人數不少。
“魏先生，讓我來說！爾等退下！”王攸下了馬，快步的來到門口，對著門內人說道：“我等並不宿營，隻需在馬棚中將就大半個時辰即可，等這雨停了到時就走。現在歇下來，隻因人馬困頓，勞煩小哥能行個方便。至於銀兩這塊不成問題。”說罷，王攸從袖口中掏將出一錠約莫半兩重的銀子往門上的鐵環敲了敲，發出叮叮聲響。
門內人忽然聞得一少年人的聲音，而且口音確實不是江南這邊的，複又聞得叮叮的銀兩聲，當即也信了七分，於是取下門栓，打開大門。這一開門，差點嚇得沒把手裏的油燈給扔了，外麵清一色的騎兵，細看之下，除了眼前的這個少年和其身後不遠處一中年蓄須男子並未體著輕甲之外，其餘人等皆是武備齊全，腰寄長刀，最少一人也是著了一塊皮製的胸甲。
“大爺，請！”魏畑此刻上前將開門擋路的小二一把推開，將王攸迎了進去。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列位大人駕臨，還望列位大人恕罪！”小二當即反應過來，立刻跪了下來叩首求饒道。
王攸瞥了一眼小二，不過他卻並未問話，而是徑直的往馬棚處而去，此刻的馬棚中濁氣逼人，潮濕醃臢的實在呆不住，可若是往堂屋中走去，又未免打擾了已經休息的來往客商，隻怕還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噤聲！”王攸對著魏畑做了一個手勢，然後來到馬棚外簷下，呼吸著微涼卻清新的空氣。
“列位大人不如去我那屋裏坐坐吧，至少還能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小二來到王攸跟前，諂媚的笑道。
“小二，你去端個凳子來，若是有椅子最好，讓我家大爺歇歇腳。至於你說的茶水，盡快安排就是。”魏畑命道。
“是，是！”小二躬身點頭，急忙往自己屋子裏跑去，就連原本手裏的油燈和大傘都沒拿上，王亥將大傘拿在手中，打在了王攸的頭頂。至於那一閃一閃的油燈則是被放在了馬槽旁邊的一根木柱上。
“油燈注意些，莫要落下來，到時候走了水，反倒將人家的驛站給燒了！”王攸眉頭一皺，立馬提醒王亥道。
“是！我會命人看著。”
王攸轉過身子，開始聆聽起這場凍雨。不一會兒，小二端了三個大火盆來，裏麵燒的都是炭火，護衛們湊著火盆開始暖氣身子來。護衛們的眼光都齊齊的看向站在外簷處的王攸，王攸也知道他們想問什麽，那就是去金倉做什麽。
凍雨越下越大，就連牆外的漆黑的樹木都是看不清了，馬棚上方甚至有多處落下了水，成了線，不過好在還能將就著。小二又提了兩壺熱水自簷下跑了過來，然後擦了擦臉上和身上的雨水，不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王亥！把傘還給這位小哥！”王攸突然開口道。
“大爺！”王亥有些不情願，可在看到王辰擺手的動作時，隻好將傘遞到了小二手中，然後悻悻的退至王攸身後，目露威脅的看著小二。小二有些畏懼，忙賠笑道：“不過是一把傘，算不得什麽。小相公身份貴重，自然撐得。”
“我等清晨叨擾，令小哥忙裏忙外，已是不便，倘若再讓小哥因此受了風寒，隻怕我這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這是先前應下的銀兩！”王攸拱手作揖道，然後將那枚先前用以敲門的半兩銀子遞給了小二，又道：“倘或少了，我可以再補。若是多了，小哥也不必找開，隻當是贈與小哥用以買些防治風寒的藥。”
“小相公太客氣了！這銀子足以！”小二躬身笑著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