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到我的鼻尖，嗅到外麵傳來的柴火氣味的時候，我才回過神。可卻是難得的灑脫，走到牆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幽冥倒是怔住，沒想到我現在還這樣冷靜，走到了我麵前。用烏黑的瞳孔看著我，好像極度想要把我看穿一樣。可我隻是對他抱以溫和的笑容，輕輕拍了拍邊上的空地。“坐過來吧。”他不和我逗樂，乖乖地坐在我身邊。過了半晌，在愈發濃烈的嗆喉煙熏味中，才猶疑著問我。 “你不害怕嗎？”我扭頭看他，此時臉上的表情莊重地就如同在進行著什麽儀式，可還是想緩和氣氛的說些好聽的。“又不是第一次死了。” “難得，你還有心情說笑。”幽冥垂下眼簾，唇邊綻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像是無可奈何，又像是嘲弄諷刺。我看著他的目光，卻越過他的身體，望向了狹小山洞的深處，突然想起了什麽。一切也許重新有了轉機。“幽冥，我們好像從不曾這樣，坐在一起安靜的聊天。”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現在死了也好，下地府我就可以找到機會收拾你了。”他重現當初刻薄惹人厭的樣子，故作警告地同我說道。可我卻留意到，他說這話的時候，肩膀不經意的顫抖著。難道，他是舍不得嗎？做豬有什麽好的，還不如死掉再投個好人家呢。不過，也許他不用死了呢，也說不定。 “我知道我知道，您老可要好好收拾我～我一定奉陪到底～”我難得順著他說幾句話，可在我看來，這些話就像是我從前說來哄弟弟妹妹的。突然念及至親，我還是不禁難過起來。仿佛每一次，我都是為他們而活，因他們而亡，最終卻落得一敗塗地的下場。這種事事被人左右，絲毫情緒都被人牽製的感受，真是糟糕透了。從今以後，我隻想做個快樂的人，不為誰而心動，也不會為誰心痛。鐵石心腸過一輩子也好。 之後，我們說著說著，我就見幽冥有些快要熬不過去的意思。於是，勉強打起精神，掙紮著將他拖去了山洞一處角落。用爪子扒拉開那裏的幾塊大石頭，便有亮光從牆壁上的窟窿裏透進來。這山洞，我發現它的時候，就瞧見後麵有個鑿穿的洞，因為時不時漏風，於是便被我用石頭擋住。沒想到，如今竟然派上大用場。 我目測大小差不多，應該可以將幽冥推出去。幸好，這豬身材還算勻稱，總算對得起我的一片苦心。當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推到山洞外又一個豁然開朗的地方後，終於支撐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我從未認真體會過，原來逐漸死亡是這樣的感覺。全身力氣仿佛被一下子掏空，然後感到自己越來越輕，好像變成了一片羽毛，在慢慢飄起。 明明是很可怕的結果，可過程竟然如此輕鬆自在，我倒寧願不要醒來了。隻是心裏，卻也是空落落的，有些難過，有些莫名不舍。我不明白這是臨死前的自然反應，還是因為旁的什麽。我生時孤獨，沒想到死時也這麽孤獨。可他……以後沒我恐嚇他，他應該可以美美地過完這一世了吧。隻是他這惹人厭的脾氣，不知道什麽時候改的了，否則真不知道哪家姑娘肯嫁給他。不過，這也不是我該操心的問題。 在我最後意識散去的最後一刻，我喃喃一句。“之前陪了我那麽久，現在放你走了……”閉上眼的刹那，我一直望著的，身處洞外燦爛光景的幽冥，卻慢慢地睜開了眼。再之後的事情，我就什麽都不清楚了。 一片混沌之後，再睜開眼時，我就已經走在了去往往生殿的路上。前方引路的，還是當初的那個鬼差大叔，依舊是高貴冷眼的臉色。我四處看看，黃泉路旁，開滿了如火如荼的彼岸花，美得讓我扼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