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漸漸的我也算是翹楚閣的常客，可總是往那裏跑，但空歡卻沒怎麽見過幾次。偶爾見上了，我被秋瞑那婆娘纏住，也隻是同他微笑著打個照麵，就萬分留戀的同他擦肩而過。這一直是我心頭一大憾事。一天，我穿了身新買的衣裳同小雨點出門，卻也恰好在前院碰見了要出門的父親。
我一時驚詫，深怕又被囉嗦，正猶豫的時候。爹停在我麵前，瞥了我一眼，訕笑一聲繼續說道。“喲。高少爺，今兒個又是去哪瀟灑啊？”這話從爹口裏說出，真是聽得我膽戰心驚。我畏懼地將頭快要低到腳麵上，在父親輕輕冷冷的眼神下一聲不吭。
管家見狀，連忙小跑到父親身邊，躬著背提醒道。“老爺，轎子已經在門外等著了。”我暗暗呼了一口氣，抬眼看向爹，竟然也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一時納悶起來，爹向來不是注重這些表麵功夫的人，況且今天還是晚上出門，更是難得一見。我頓時好奇心萌發，湊到父親身邊，扯著笑臉問著。“爹，您這個時候去哪裏啊？”
父親聞言，眉頭一緊，沉聲反問。“怎麽？我出門你這小子都要過問？”我還是再次認慫，可還是擺脫不了八卦的性格。“不敢不敢，就是好奇一下嘛。”爹拂了一下衣袖，淡淡回道。“皇上大壽，我會宮裏參加夜宴。”我一聽，耳朵立刻豎了起來。今晚竟然是皇上大壽！宮裏肯定很熱鬧！京城四處都玩遍了，可唯獨從來沒去過皇宮。
驀地心頭癢癢了起來，我睜著可憐巴巴的大眼睛望著爹爹，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搖了搖，臉上寫滿了“求求您”三個字。爹向來最懂我，一眼就明白過來我的意思。甩開我的手，朝門外走去。“盡會胡鬧！沒事去皇宮做什麽！”我連忙擋在父親麵前，不肯罷休，一副死皮賴臉的模樣。“爹～人家也想去宮裏給皇上賀壽嘛！”
他停下步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冷冷看我。“我看你是想去玩吧。”我眨眨眼睛，嘻嘻笑著回答。“哎呦，人家難得不跑出去玩，跟著爹爹。就答應我了嘛！”這語氣簡直肉麻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徹底起來了。可我頑強堅持著，做好了要打持久戰的準備，不願放棄。在沉默對峙許久之後，爹爹終於退讓，嚴聲警告。“去了皇宮，不許亂跑。要聽我的話！”我像是小雞啄米一樣不停點頭，然後蹦噠蹦噠地留下小雨點在家，連轎子都等不及備好，就隨著爹爹出門了。
父親進出皇宮多年，那張老臉就是一張令牌，守城的將領見是太傅，躬身將爹和我一起迎了進去。進了城門，我四周光顧了一圈。不禁感慨，皇宮真是大，竟然完全看不到盡頭。各處建築看得出來，都是能工巧匠打造，和別處的就是更顯別致。
隨後就有引路的公公趕來，我則乖乖地跟在爹身後。畢竟這裏是皇宮，我不得不要守著規矩。公公先帶我們去了皇上寢宮，聽說皇帝一早就在那裏等著爹了。我在一行人身後安靜跟著，完完全全消彌了自己的存在感。穿過大大小小的庭院，走廊。
我們終於在一屋前停下，我悄悄抬頭望了一眼，就看見匾上寫著的養心殿，又瞬地將頭繼續垂著。目光卻還是望見了在殿前站著的，身著龍袍的天子，氣度著實是不怒自威。爹爹趕忙上前，微微躬身行禮，卻被皇上一手拉住。我則也隨著父親的動作，跪了下來，微微有些怯懦的朗聲說道。“小的參見皇上。”人生頭一次見皇帝，難免是緊張的，跪著不敢抬頭。
可看皇上對爹的態度，似乎兩個人熟的不得了，竟然如此親近。跟前的皇帝聽我說話，這才留意到太傅身後還跟著一人。緩緩邁著步子，走下殿前階梯，到我麵前。我始終不敢抬頭，此時一雙繡著金色盤龍的鞋子映入眼簾。“你是？”
爹估計是怕我說錯話，搶在我開口之前回答。“這是微臣那敗家子。”皇上聽了似乎起了興趣，不閑不淡地吩咐。“抬起頭來給朕瞧瞧。”我應聲抬頭，同眼前人四目相對，可心裏卻像是擂鼓一般忐忑。這時我才看清了當今天子的模樣，大概已經五十歲左右。鬢邊早已露出星星點點的花白，如霜似雪。可眸子卻還是不顯老態，望人的目光雖然不是刻意的，卻還是讓我脊背發涼。他認真看了我一陣，忽地朗聲大笑，朝遠處走去，走時還說著一句。“這小子，和你年輕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父親聽此言，唇邊泛起無奈苦笑，隨即快步跟了上去。經過我身邊時，還丟給了我一個眼色，示意我起來。我尚且不明白狀況，卻也連忙爬起來，追上父親。皇帝披著外袍，遣退了跟在身後的眾多侍從，隻獨自一人同父親並肩一起走向夜宴的朝嵐閣。我則隔了一步的距離，小心地跟在他們身後。既不敢上前，也不願被遠遠拋下。
皇上不做聲地走了一段距離，忽地感歎著說道。“即墨～你看我們，都老了呢！”我心頭一顫，這名字我是再耳熟不過，可聽起來又顯得格外陌生。我爹就叫做，高即墨。可自從娘過世之後，我也再也沒聽過旁人如此喊他。這樣親近，這樣不帶芥蒂。我又抬頭悄悄看向前麵兩人，皇帝伸手在爹肩頭拍了兩下。道旁燈火明滅之間，我還是隱約瞧得見父親唇邊漾起的笑意。這樣的皇帝，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這樣的父親，和我映像中的也有些不同。
恍惚時，便聽爹輕輕咳了一聲，淡淡說道。“往事如雲煙，倏忽過後，我們的確是老了。”皇帝收回了手，背在身後。“如今，可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再過不久的日子，估計皇位爭端又要開始了。”我目光恰好完全容得下他們二人，便隻是安靜走著，聽得他們說話。皇帝這句說完，爹忽地回頭望了我一眼，我隻得懵懂地同他對視。爹又轉過身，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些事情，還是不要在旁人跟前說起較好。”我還是不明就理，分外納悶，倒是皇上一語點破。
“你是怕你這兒子嘴鬆給說了出去，還是怕這些紛爭最後會連累他？”我心下了然，有些事不該聽就盡量不要聽，否則到頭來隻會惹禍上門。於是，我正猶豫著不知要不要回避的時候，爹又緩緩歎了一聲。“是禍躲不過，皇上想說什麽就說吧。我這兒子，也從不關心這些。”
皇上聽完，似有玩味的回頭瞥了我一眼，又正色道。“皇位終究是會傳給太子，妄圖篡位者我絕不會姑息。”父親搖了搖頭，鬢邊白發在燈火的照耀下，像是無意結了層銀霜。”太子的本事，您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我教眾皇子念書多年，文才武略在他之上的，大有人在。您就是太偏心了。”皇帝聽完，像是想到了什麽極其厭惡的事物，滿臉露出鄙夷。“嗬。難不成，你說的是老三嗎？”
父親頓了頓，欲言又止，勉強敷衍道。“他……也還行。”其實他們說的這些，我的確是不感興趣，走著走著都快睡著了。經過一片桃林的時候，我才回過了神，猛然抬頭卻發覺，他們二人都已經不知道走去了哪裏。被迫，隻能迷茫地在林子裏轉來轉去，想著能找到出路。可走的腦袋都暈了，腳也軟了，這林子卻真是大的不可思議。最後我累絕，扶著一棵樹喘著氣。
突然一隻手，拍了我肩膀一下。我以為是撞鬼，跌跌撞撞地連跳幾下。一轉身，又再愣住。竟然是他！空歡！難道他們翹楚閣的生意都做到皇宮裏了嗎！這麽放肆！今天可是皇上壽辰，要是被抓住，那估計就是死路一條了！眼前男子被我這滑稽模樣逗樂，眯著眼倚著樹幹偷笑。我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出於震驚地不停搖著。過了片刻，才不歇氣地問了一連串問題。
“你怎麽會在這裏！”
“快走啊！這裏不是你來玩的地方！”
“太放肆了！”
“賺錢也分時候的啊！！”
他被這些混亂的問題問得納悶，眨了眨眼睛，正準備開口同我解釋。不知從哪裏走出個太監管事模樣的人，隔了老遠，就喊了一聲。“三皇子。”這話剛落下，我的下巴也保持著大開的角度，難以闔上。現在是在做夢嗎？剛剛那太監說什麽了！是我耳朵出問題了，還是我腦子出問題了？一定是腦子從前被爹打傻了，現在終於癡呆了。可隨後，那公公又連忙小跑上前，在他邊上福了福身，又說道。“夜宴就快開始了，三皇子千萬別遲到了。”我的嘴頓時張的更大了，直勾勾望著眼前氣定神閑的空歡。他果真不是青樓那流人物！他是皇子！！